第4章 都听（龙）老师的

“不！！”

        撕心裂肺的呼喊轰炸着谢方尧的耳膜，紧接一阵剧烈摇晃把他震醒，他睁开眼，这才发现那尖叫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嘿，醒了醒了！”一双毛茸茸的大手越过头顶盖下来，他一个激灵，急速后退。那人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烈，吹胡子瞪眼不住嘀咕：“用不着这么害怕吧……我又没吓唬你。”

        谢方尧惊魂未定，游移的目光落到矮人翘起的胡须上，他怔忡片刻，欲哭无泪地捂住脸：搞了半天，刚才的才是梦……

        鸭蛋大小的翻译球又出现在眼前，他抬头看去，正对上瑟林的目光。

        “你睡了很久，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精灵声音温和，仿佛植物柔软的枝蔓轻抚脸颊。谢方尧感激他的好意，但这些语言并不能抵消梦境对他造成的暴击。

        瑟林看他呆呆不说话，不禁微微叹气，过了会儿扬起微笑又说：“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可以住在营地里了。”

        谢方尧打了个激灵，噩梦一般的记忆顷刻被唤醒：他再次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龙巢中，被龙尾捆缚动弹不得，拿捏着他小命的黑龙二代菲尼克开了金口，允许他落脚，但是要他拿出保证……就在他在头疼拿什么做担保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电流直接让他螺旋升天，失去意识。回忆终了，他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问：“我怎么出来的？”

        瑟林和炉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菲尼克。”

        “我们看你晕了，就把你安顿到这儿来了。”

        这儿？谢方尧后知后觉地打量四周。这是个土丘改造的窑洞，窑洞四面墙壁经过加固、打磨和粉刷已经具备雏形，而他躺在一张与墙相连的土床上，背后垫着一张破烂的皮革。

        “这里是……”

        “这是我们正在准备的酒馆，以后给来往的商人落脚用。”瑟林有条不紊地解释，“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暂住在这儿。如果不满意……我会想办法安排别的地方。”

        “哪儿多余的地方，”炉金粗声粗气盖过瑟林的声音，“就现在这状况谁敢收留他？”

        听出弦外之音的谢方尧连忙表态：“不用那么麻烦，这儿就很好，谢谢。”

        看到谢方尧这么好说话，瑟林松了口气，关切地问：“住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曾经规划世界蓝图的游戏制作人谢方尧无语凝噎，虽然他对西幻世界理论知识拉满，但实践犹如一张白纸，可能还是张废纸……

        就在他拿捏不准的时候，肚子先人一步发出巨响，他臊红脸，赧然地捂住胃。

        “噗——”炉金笑出了声，瑟林白了他一眼，温和地向谢方尧致歉：“抱歉，忘记给你准备吃的，稍等一下。”说完，他朝没心没肺的炉金使了个眼色，炉金一愣，耸了耸肩走出去，没过多久就端着黑面包和浓汤回来了。

        谢方尧小声道谢，掰开面包沾着汤，费劲地咀嚼。饥肠辘辘的他能吃到这样的食物已经心满意足，因为他知道，在欧尔卢恩还有大把他自己杜撰的黑暗料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吃饱喝足，谢方尧生锈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生活技能一窍不通他可以学，但他还有个迫在眉睫的挑战——语言。虽说有翻译球傍身，但他总不能一直依赖道具跟别人沟通吧？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自己是外来人吗？

        他打定主意，认真地和瑟林他们沟通：“我刚才想了一下，因为我的生活环境跟这儿差异很大，所以所有的东西我都会从头学起，另外，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沟通，我能一边跟你们打下手，一边学语言吗？”

        精灵的尖耳朵动了动，欣喜地点头：“当然没问题，我可以指导你……”

        炉金打断兴冲冲的精灵，泼冷水道：“等等，你营地周围的魔法屏障都搭建好了吗？”

        瑟林表情一僵，半透明的耳朵尖泛出草莓红，他强撑着没改口：“没关系，白天我去处理魔法屏障，晚上教他就行了。”

        炉金一拧眉，用低八度的声音表达不赞同：“你这样是不打算休息了？你还要制作铭文吧？”

        “时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算了，”炉金嘴硬心软，满不在乎地提议，“我一天你一天，一起教他。”

        瑟林一愣，缓声为他考虑起来：“可是你也很忙，大伙儿的武器、工具和防具，什么都要你来维护，你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吧？”

        “营地里没闲人，我忙你忙不都是一样！”

        “可是……”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事情的症结就在于营地中可用的人太少，每个人身上都压着不小的kpi，谢方尧的出现非但没有缓和他们的压力，反而变成烫手山芋。

        夹在中间的谢方尧夹格外过意不去，他正打算申请自学，慢就慢点儿，总好过给人添麻烦，腰际莫名其妙烫了起来，从内到外疼得火烧火燎。他倒吸口气倒在床上，颤巍巍地撩开衣服，一圈暗金色的鳞纹刺在他皮肤上，违反常理得泛着光。

        谢方尧瞥见这痕迹，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

        龙之印痕，黑龙伯恩控制拥趸的精神印记，防止他们欺瞒、叛逃，必要时可以直接通过印痕扼杀掉所有威胁。

        看到这圈印记，炉金和瑟林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忧。

        瑟林透亮的眼眸蒙上阴影：“是龙之印痕……”

        炉金像被拔掉了气门芯，泄气地嗫嚅：“菲尼克连这都……他越来越像那条龙了……”

        “我们……得跟他谈谈。”

        “但是他连我们的面都不想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商量着，忽然，咝咝啦啦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两人噤声同时回头，只见刚才还弓着背、像虾米一样的谢方尧挺直起上半身，面色潮红，他掐着自己脖子发出截然不同的低沉声音：“不用那么麻烦，我来了。”

        谢方尧的意识全盘被霸道的菲尼克挤进角落，现在利用这摇摇晃晃身躯和两人对话的就是菲尼克。谢方尧的双眼失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师自通念出了拗口的语言：“人交给我，我来□□。”

        “菲尼克！”瑟林轻灵的声音变得急促，“这、这不会打搅到你静养吗？”

        谢方尧迷糊着脸发出冷笑，那画面无比诡异：“整个营地最无所事事的就是我，如果你们不想看到我闲到发疯，就把他交给我。”

        瑟林和炉金再次陷入沉默，瑟林看着萎靡不振的谢方尧，担心他会承受不住压力暴毙，炉金却被打动了，他本来就在怀疑谢方尧的身份，现在有菲尼克看着，他反而安心。他看向瑟林，左等右等没等到精灵表态，憋不住抢先问：“要我们……准备点什么？”

        瑟林一怔，不赞同地挑起眉毛：“菲尼克，要不再考虑考虑，我怕这个人会——”

        “他有我的印痕，没那么容易死。”菲尼克冷酷地吩咐下去，“你们准备一些保暖和照明用的东西，还有纸笔和书籍……水可以备一些，吃的就不必了，我会让他出来透气的。”

        听着菲尼克有条不紊地安排，两人心底响起同一个声音：这件事板上钉钉了。

        最后，菲尼克说：“以后，他一天住山里，一天住这里，去安排吧。”

        没打招呼，菲尼克离开了，谢方尧像抽了骨的蛇摔了下来，瑟林赶紧施展小型漂浮术，避免他撞到床沿磕成傻子。

        炉金把谢方尧摆正平躺在床上，咳嗽了两声问：“就这么定了？”

        “只能这么定了。”瑟林叹了口气，揉着额头出去准备东西。

        谢方尧觉得自己是丢在沸水里扑腾的青蛙，脑子都被热度蒸干气化，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了菲尼克的声音，他哆嗦着清醒了几秒，但很快就被蒸腾的热气弄得云里雾里。

        然后他隐约感觉自己的嘴巴在动，但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清。

        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助感持续了几分钟，他的身体变轻飘忽起来，更强烈的疲惫感猛烈冲刷他的身体。

        md，又要晕了。谢方尧的咒骂格外无力，毫不意外喜提昏迷。不知过去多久，控制身体的力量终于回来了，他动动手指，使劲睁开了眼。

        未完工的酒馆里昏暗了不少，一盏油灯摆在不远处的桌面上，勉强照亮他的视野。他转动脑袋看了一圈，没找到瑟林和炉金的身影。他又平躺了会儿，聚起力气坐起来，腹部一用力，灼伤的刺痛感再次倾轧他的神经，他咬咬牙，不信邪地撩开衣服。

        印痕没消失，刺青一样沁进皮肤深处。谢方尧深深吸了口气，出离愤怒地在心底比了个中指：菲尼克……我去你大爷，你果然跟你祖宗一样讨人厌。

        谢方尧腹诽完，就听见朦胧的脚步声在朝这边靠近，他警惕起来，看到精灵优雅地端着晚餐走进来。

        好家伙，他这是靠睡觉度过了一天。

        “你醒了。”精灵笑盈盈地走过来，谢方尧连忙拿出翻译球，苦笑道：“抱歉，什么忙都没帮上，来到这里光在睡觉。”

        瑟林笑容一滞，垂头掩饰脸上的内疚：“这不怪你……来，吃点东西吧。”

        谢方尧摸摸并没消化完的肚子，踌躇了会儿还是谢着接过碗碟。晚餐除了面包和肉汤，还有罕见的水果干，这在荒芜的独山堪称稀有。他暗暗感叹伙食的改善，根本没想到这是精灵表达歉意特意准备的。

        瑟林等到谢方尧吃得差不多了，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是关于教你说话写字的事。”

        谢方尧不等他说完，就着昏倒前的想法说：“这件事是我唐突了，我想过了，你们抽不开身的话我可以靠翻译球自学，有问题再问你们……”

        瑟林捻着手指，面露难色地说：“其实……有人愿意教你，而且他也有空。”

        谢方尧愣住了，抑制不住欣喜问：“真的吗？是哪位？”

        “是菲尼克，”瑟林轻声揭晓答案，“他说可以教你……别紧张，他只是看起来可怕，其实他才华横溢，精通多族语言和技艺，一定能教好你的。”

        看到谢方尧表情骤变，瑟林拼命罗列菲尼克的优点，试图消除他的顾虑。可就菲尼克如今的形态，杵在那里就能把人吓死，谁会关注他的内在啊！而且就他这自说自话给人盖戳的手段，他早就黑化了好吧！

        看在瑟林守序善良的份上，谢方尧克制住脾气没反驳。他深切反省，自己怎么就被这个肉弱强食、秩序混乱的世界糊了眼，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家伙在这儿根本没权利！

        谢方尧深呼吸，按捺住□□龙回家乡的宏愿，放低姿态卑微地说：“这太麻烦……那位大人了吧？”

        “其实，他很高兴。”瑟林委婉地说，“他本意让我们准备好东西即刻开始，可我看你还没苏醒，要是直接搬进山洞里睁开眼肯定会紧张，所以还是等你醒来告知一下。”

        谢方尧木着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命运的考验已经绑在他腿上，他甩都甩不掉。

        “我知道了……”他又一次吐出沉重的呼吸，“谢谢你。”

        “明天一早我们送你过去，进了龙牙之门以后……你都先听菲尼克的，如果觉得哪里不适应，你可以出来告诉我，我会帮你跟他沟通。”

        “我还有机会出来的？”谢方尧眼睛一亮，精神振奋地看着瑟林。

        看到他小狗乞食一样的目光，瑟林于心不忍地宽慰：“当然了，每隔一天你就能回营地，这都是菲尼克的想法，就像我说的，他不是不讲情理的人……哦，是龙。”

        谢方尧一噎，以他游戏制作人的粗浅见解，菲尼克绝对“今非昔比”，不过管他呢，能见到后天的太阳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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