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天

　　
上午，天气晴好。
两人出现在一个庭院的一间厢房后面。
李明霖身穿圆领白布袍，蒋一枚上身窄袖短衣，下身淡雅长裙。
这是一处有些地位的人家的宅院，正房建在较高的基座上，房前有石头精修的石阶，院子的两边建有东西厢房。在正房和厢房之间建有走廊，而他们所处的这个厢房明显是这个院子中最为偏僻的所在。
两人听到厢房里面声音嘈杂。
“没有热水了，等我去烧水。”一个女子说道。
“凉的也行，给我舔一舔就行。”这是一个疲惫不堪的女子。
“不行，小娘，妇女生产时，需要热水暖肠胃，喝了冷水，怕是更难生。”这时刚才那个声音。
明显这厢房中有个妇女在生孩子。
两人不禁从房后转过去，看到了这厢房门口有一坐一立两个年轻女子。
那坐在竹椅子里的女子身穿深粉色襦裙，头上是翠色的簪花，手中拿着一把团扇；旁边站立着的像是个丫鬟打扮，一身蓝色布裙，装扮朴素。
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那嬷嬷不见了。”
门口闪出一个标致可爱的小女孩，头上扎着双髻，大大的眼睛，身穿粉白花的夹衣，水粉色襦裙。
竹椅子里的女子摇着团扇接口道：“这个下贱东西，定是怕受累跑了。”
小女孩听到屋里女人的叫声“明兰”，忙拿了一块糕饼进去。
蒋一枚听了心头一紧：“明兰，这是小明兰，哎呀，看这架势别不是明兰的娘在里面生孩子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明霖搜索记忆想到。
“里面的是明兰的娘，也就是卫小娘，那门口这个坐着的女子应该就是林小娘了。这个林小娘怕卫小娘跟她争宠，在她怀孕的时候给她大肆进补，所以现在卫小娘是胎儿过大，难产。”蒋一枚急得直跺脚。
李明霖拉住她道：“稍安勿躁，怎么急成这样，好像不是她生，是你生一样。”
蒋一枚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呀，不知道今天这个卫小娘要死于难产吗？一尸两命啊，多好的卫小娘啊，人长得漂亮，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善良，与世无争，可是偏偏就碰上了要跟她争的人，要置她于死地。”
“这个一尸两命可真让人受不了，不过你也先别急，咱先捋捋，看看怎么办好。”李明霖思索着。
片刻之间，小明兰突然眼含泪珠急切地跑出来，她不顾门口有人看管，从两个女子中间穿过去，两个女子惊讶地看着她向外跑。
蒋一枚和李明霖忙上前去将她拦住：“小明兰，我们是你娘的朋友，你这是要去哪？”
“去大娘子屋里，找会接生的赵嬷嬷和孙嬷嬷。”小明兰想推开他们的阻拦，奋力向正房方向跑。
蒋一枚蹲下身，抓住她的双臂：“看着我，小明兰，别去找了，我们刚才去找过了，孙嬷嬷家里有事儿，今天不在，赵嬷嬷在厨房吃酒，她喝多了青梅酒，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如何能给你娘接生？”
小明兰听了此话泪珠断了线一样掉落，她急切地问：“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你别耽误时间了，直接去益寿堂找郎中，路上你会碰到顾廷烨，那是你将来的夫君，他有马车，会带你去找郎中。”蒋一枚叮嘱她，“只是你一定要记得，告诉郎中将平日里治疗外伤的刀具和各种消炎止血药都带好。记住，不止是带接生的药箱，还要带外伤刀具什么的。”
小明兰听了这些话，也不去注意什么顾廷烨是她未来夫君的话，只记得让阆中带的东西，她兰心蕙质，聪明过人，当下记在心上，匆匆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小明兰还没有回来，一个身穿蓝色缎袍的清雅少年拉着一个中年郎中疾步赶到这厢房门口。
蒋一枚和李明霖忙跟了上去。
几个人被林小娘和丫鬟给拦住了，哪丫鬟上来就推搡郎中：“你个老不修，竟然敢擅闯女眷内宅。”
“来人啊，来人，拿下送官。”林小娘在一旁用团扇遮着脸帮腔说。
这时一个仆从斜刺里上身来抓郎中，旁边的蓝袍少年兔起鹘落，几下身手就将这仆从打得满地找牙。
“我是东京侯府顾家的，不要认错了。”这少年说道。明显这就是顾廷烨了。
“青天白日，信口胡说。”林小娘还在那里意欲阻拦。
这时，蒋一枚急了，上前道：“林小娘是吧？你一开始来盛家投奔盛老太太，是因为自己家已经没落了，你无处可去。她刚来的时候，甚至比盛家的丫鬟穿得还要落魄，见到盛家的一切之后，你心生羡慕，想尽了办法嫁给了盛老爷。
这几年，你想得专宠，看卫小娘怀了身孕，给她使劲儿进补，让她肚大难生，今天还特地支走了接生嬷嬷，不让卫小娘有人相助。现在你又在做什么？拦阻妇科圣手进屋接生？你是一个杀人凶手，一尸两命，盛老爷回来，你如何交代？老太太面前，你有口难辩！你一辈子被鬼魂缠绕，终生不得安宁。”
几句话下来，那林小娘的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浑身不自在，她的声音尖刻起来：“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血口喷人。”
李明霖出头道：“林小娘，你若没有此心，就赶快从这门口消失，否则别怪我们无礼。”说着，他就开始活动起拳脚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大惊失色的林小娘。
一旁的顾廷烨也凑上前来，摆开了架势。
林小娘看看眼前的局面，实是难以应对，便说了一声：“咱们日后再议。”然后一甩团扇，带着丫鬟落荒而逃。
几个人也来不及相互介绍，反正知道都是为救里面的产妇而来，就匆忙进了房间。只见房间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浑身白衣的温良女子，只是她满头是汗，疲弱已极，湿嗒的头发已经将平日里的娇容掩住了。
这时小明兰已经火急火燎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显然她是没有马骑，一路跑回家来的。
郎中急忙号了下脉，沉重的叹了口气：“脉弱，胎大，回天无力呀。”他转头对一身汗水的小明兰说：“六姑娘，不行了，孩子太大，大人也没气力的，生不出来了。”
小明兰眼中的亮光倏然消失了，她茫然地看着郎中。
这时，蒋一枚说：“郎中，请你带来的外伤用刀具可否带来了？”
郎中一拍药箱：“嗯，六姑娘特地嘱咐我要带来，本来我说没用，她偏不依。”
“好，你听我说，”蒋一枚看看李明霖，后者忙走上起来，将一百两黄金送到他手上。郎中不知所以地捧着黄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二人。
“郎中，我想说的是，我们知道如何救卫小娘和孩子，但是需要你配合，你平日不是治疗过外伤，切割过刀剑伤口吗？今天需要你切割产妇的肚子，将孩子取出。”蒋一枚淡定地说。
那郎中吓得将黄金往李明霖怀里送：“这万万不可，这会出人命的呀。”
“你若不这么做，才会出人命。”李明霖于空中点击开触摸屏，手指点了几下，掏出一个药瓶来，里面是一瓶液体，“这个是麻沸汤，东汉末年华佗就使用了，想来你也一定听说过。”
那郎中和两个孩子看着他像神仙一样的操作，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他向蒋一枚招招手，后者马上心领神会，帮他扶起卫小娘，她对卫小娘说：“这个药喝下去，你和孩子都有救，否则你活不成，孩子也会胎死腹中。”
卫小娘早已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便也无所畏惧地一口气儿喝下了汤药，由于好几个时辰没有喝水，喝了汤药后，她反而有了些精神。
“现在，产妇已经喝下了麻沸散，一刻钟之后就不会感到疼痛，我这里还有非常好的消炎药、止血药，比你药箱里的药有效何止千百倍，所以只要你同意做这个手术，产妇和孩子都会活下来。”李明霖对郎中说道。
那郎中还兀自犹豫着，蒋一枚劝说道：“郎中，你这样想，你来到了盛府看诊，结果产妇和胎儿全死了，别人不知道以为是你给治死的呢。但是，现在只要你给动了手术，将胎儿取出，产妇也能活下来，这你可就声名远扬了。孰是孰非你好好掂量掂量。”
这厢里小明兰已经听得明白，她流着泪扑通一声给郎中跪下：“郎中，求你救救我娘吧。”说着，她砰砰砰地向地上直磕了三个响头。
郎中吓了一跳，忙将她扶起。
顾廷烨在一旁插言道：“郎中，你不是号称妇科圣手吗？怎么看了半辈子病，现在到没有胆量起来？”
郎中听了他的话有些羞惭，他看看一旁用眼神哀求着他的卫小娘，又看看周围这几个人期盼的目光，将黄金放到一旁的桌上：“罢了，今天合该我冒这个险，谁让我撞上了呢，行医者，只要病人有希望就该尽力救治。”
一群人喜道：“太好了，那咱们赶快准备。”
蒋一枚去后厨看热水够不够，然后又让小明兰找出一些棉布来。
李明霖就怀里取出一些消毒酒精来让郎中给刀具消毒，准备做手术的一切针线缝合等用具。
一刻钟过去，卫小娘合上了眼睛，蒋一枚帮着解开了衣裙，露出肚皮来，旁边用大块的棉布遮住。
郎中就肚皮上消了毒，然后狠下心，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由于切的是竖刀口，血水流的不多。
很快，蒋一枚惊喜地叫起来：“看见孩子了。”她走到郎中的下手，从卫小娘的下身往上推，那郎中便奓着胆子下手取出了孩子。
他观察孩子脸色，急忙拍打了几下孩子的屁股，“哇”地一声，孩子哭了起来。“是个男孩!”他欣喜地说道。
蒋一枚忙将孩子接过了，拿了几块棉布将他包好，放在一旁另一张卧榻上，让顾廷烨和小明兰看护着。
然后，她会转身，帮忙给郎中打下手。
伤口消炎、止血和缝合耗时很长，郎中忙活完这些之后，已然是满头大汗，精疲力竭。
之后，他还想给产妇开些汤药消炎，李明霖却早已备下了一排药，排放在桌案上。李明霖将百两黄金塞到他的怀里。郎中接过黄金时，已经体力不支，委顿在地上。
李明霖知道他受惊吓不浅，忙请顾廷烨一起帮忙将他送回去：“一会儿，这卫小娘恐怕就要醒了，咱们几个还是不要在眼前为好。”。
不到一个时辰，卫小娘醒了过来，蒋一枚将孩子抱给她看，她看着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大胖儿子，泪水簌簌而落。
小明兰看到她醒了，扑过去哭着叫道：“娘！”
卫小娘嗔怪道：“是小娘，大娘子才是你的娘，你可不要乱叫，让爹看了不成体统。”
小明兰又咧开嘴笑了：“小娘，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蒋一枚拿过一个小瓶子，打开了盖子对卫小娘说：“你现在应该是和孩子都活过来了，不过刚才给你喝的麻沸散，已经快过药劲儿了，过一会儿恐怕伤口会疼，现在把这个止疼药喝了，过了今晚就好多了，每天疼痛会越来越轻，不出三日就不会大疼了。”
待她喝下了止疼药，她又让小明兰找来纸笔，将桌上留的药如何使用都写明了，让小明兰记了下来。
卫小娘对她千恩万谢，蒋一枚只说是菩萨保佑她：“你平日里行事良善，故今日有此好报。不过我也提醒你千万担心林小娘，此人嫉妒心强，自私自利，有害你之心。”
卫小娘心思单纯，只不知如何是好。
蒋一枚说：“其实，这个家容你安身，无非是拿你对付林小娘，让你分她的恩宠，但是你这样的性格哪里是她的对手。我为你考虑，你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最好是推病，不要再近盛老爷的身儿，只一心侍奉老太太，养育两个孩子。这个家里只有老太太你能靠得上，她为了你这一儿一女也会看护着你的。”
卫小娘听得明白，说道：“多谢你，经过了这次，我打鬼门关走了一遭，方知道做人的难处，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一定会照做的，定要护住我的一双儿女。”
蒋一枚点点头，有拉过小明兰道：“你长大后会在私塾里遇到平宁郡主家的小公爷齐衡，他一表人才，风姿俊雅，最难得的是一心一意地喜欢你，但是你切不可搭理他，因为他娘绝不会同意你进她家门的，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倒是今天这个帮你的顾廷烨将来会在朝廷上有所建树，他将来能够爱你、敬你，护你周全，他是你未来的夫君。”
小明兰眨着大眼睛，不明白她说的平宁郡主和小公爷齐衡都是哪里人物，不过顾廷烨她倒是熟悉的，今日里已经听她说起两次了，这个顾廷烨将来是自己的夫君，她只需记住这个也就可以了。
她天真地点点头：“明兰知道了。”
蒋一枚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叹口气道：“唉，你要是真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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