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活着（二）

“张律师，你能抽空帮我看一看这个案子吗”王芳走到了张律师的面前，面对着从业20年的张律师，她的心里还是很尊敬的。

        张律师接过了王芳递过来的资料，瞅了瞅大概的内容，敲着桌子对王芳说:“小丫头，你要我和你说多少次啊？你现在还在实习期，不要接这种没有任何胜算的案子。就算最终他能活下来又能怎样？如今这个世道，他都生存不下来，那20年后呢？”并不是说张律师铁石心肠，不愿意帮她，这个案子确实是吃力不讨好，他自己尚且没有把握，更何况对于这种刚刚步入律师这个职业的年轻人来说。

        听着张律师的教训，王芳也不敢出言反驳，毕竟以后有一些小案子，张律师忙不过来的时候，肯定会分给他们这些新来的员工，处理好人际关系也是很重要的。

        河洲的中部城区是河洲五个区中最繁华的地段。南部是最先发展起来的老城区，东部、西部正在建设中，只有中部的设施最齐全，市政府、中级人民法院等行政部门都建设在中部城区，而北部是河洲的工业区，除了数不清的工厂，就是劳动工人居住的宿舍楼。

        大部分没有文化的人，从华夏国全国各地涌来，他们都进了河洲北部的工业区，这里的工资普遍高于其他各个城市。

        他们一天三顿都在厂区外面的小商贩那里解决，外面有卖煎饼果子的，有卖大饼卷凉菜的，更多的是5块钱一份的盒饭，里面有三个素菜。其实饭里面也是可以加肉的，只不过加入需要多加3块钱，大部分工人还是不舍得的，毕竟来这是挣钱的，又不是来享受的。

        河洲市现任市长秦开远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建设卫生城市，于是就调动公安局、城管大队、卫生局三局联合出动，势必要在来年的卫生城市的审查中不出任何问题。秦市长申请了大量的资金，用于在南部城区的老旧小区的改造，剩余的一部分的资金用于建设绿化带，最后结余下来的零头用来在老旧小区里面雇佣廉价的环卫工人。

        在环卫工人的雇佣这方面，很早就召开了许多次讨论会。有一些经济学家就开始夸夸其谈，声称环卫工人每个月工资1000元华夏币，并不是不愿意给他们高的工资，只不过是这些环卫工人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一旦提高他们的工资福利待遇，就可能会又使大部分的年轻人涌入这个行业，到时候就可能会导致这批老年人面临着失业，丧失人生中最后赚钱的机会。这些经济学家说的话，乍一听还是蛮有道理的，可是仔细深究一下，你会发现他们说出的话是多么荒唐，仿佛能给他们这些老年人工作，环卫工人应该对这些经济学家感恩戴德一样。可是实际上真的如这些经济学家所说的吗？反正对于大部分的年轻人来说，即使福利待遇提到2000，也几乎没有人愿意早上3:30起床穿着一身环卫服在大街上打扫卫生，没有人愿意中午12点顶着大太阳，在烈日的灼烧下清扫着路面，更没有人愿意，当你在大街上打扫卫生的时候，你的街坊邻居过来朝你打招呼。反正一切的讨论会，并没有做出多少实际上的改变。

        在城北的工业区发生了件荒唐的事情。

        城管大队城北支队和公安局接到了上部的命令，在大街上驱赶小商小贩，有不少厂区工人和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买上午餐，听到城管车声音的商贩就已经提前跑路了，不出意外的话，中午他们得去饭店里面坐着吃。没得办法，为了图便宜，工人们派两个代表，追上了钻进巷子里的卖盒饭的小商贩，两个人提着四大袋子的盒饭回到了工厂的门口。能吃上午饭的工人们就坐在马路牙子上狼吞虎咽的扒着盒饭。

        城管支队和公安局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大声的嚷嚷道:“前面几位工人不要坐在马路边儿上吃东西了，现在特殊时期，大家一起努力，争取尽早建设成卫生城市。”

        “警察同志、城管同志，我们几个吃完就进去，厂区里面有规定，在厂区内不能吃饭。”有一个工人代表上前与这些人交流。

        “大爷，真的不是我们不让你们吃，而是上面有规定，首都的领导随时有可能来视察卫生工作，要不然我们不会大中午的过来为难你们。”从这些警察城管中走出来一位领导，说的几句话很有亲和力，搞得那些工人不好意思耽误这些人的工作。虽然心里十万个不情愿，可是对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好连忙扒完了盒饭，走进了厂区。

        事情到这里本来也该结束了，不料第二天，一则名为《农民工吃饭影响市容》的新闻占据了河洲市报纸的头条。

        头条内容如下:

        昨日，本市一厂区门口众多农民工在马路边吃饭，遭受了城管大队和公安局人员的联合驱赶。其中一位工人更是叫嚷:

        “领导同志在路边吃饭，你们说是亲民；

        你们这些警察同志在路边吃饭，那是敬业；

        富人在路边吃饭，说他们勤奋、不怕吃苦；

        那我们这些农民工在路边吃饭，你们凭什么说我们不文明、影响市容!”

        后续情况我们将持续为您报道。

        没想到报道一出，群情激愤，很多工人到政府大楼门口示威游行，更是聚集了不少本地与外来的记者，他们这些人要向政府讨个说法。

        一名工人带头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在路边吃饭？”

        后面许多工人重复着:“凭什么不让我们在路边吃饭？”

        带头的工人继续喊:“给我们个说法!”

        后面的人应和:“对，给我们个说法!”

        领头工人一跃而起，跳上了门口的一辆皮卡车上，拿起了扩音喇叭，继续呼喊:“还我们劳动工作者的利益!”

        ……

        外面在不停地叫喊着，市长办公室里，警察局局长和城管大队队长二人站在市长的桌子前，双手背在身后，俨然没有了在自己地盘上威风的样貌，此时的他们正在承受着市长的怒火。

        秦市长使劲拍了两下桌子，大声吼着:“谁的责任”

        局长和队长面面相觑，都希望着对方背黑锅，他们心里都明白，其实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主要是市长自己太过于急于求成，他们俩的手下在进行与那些人交谈的时候，都是好言好语相劝，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语言与行为。就算大家都知根知底，两个人也都不敢说话。

        秦市长转而换了一副嘴脸，苦口婆心的说道:“这个市长我一共才当了三年，本想着两年后能够连任，现在闹出了这种幺蛾子，我怎么对得起外面的这些劳动者啊!你们两个人糊涂啊!”像是诉苦，其实就是暗地里推卸责任。

        这个时候，两个人也都很识趣的一起向市长担保:“秦市长，我们的罪过，我们俩主动承担责任，放心，我们不会连累您。”

        当官的不愧是当官的，同样一副戏码再次上演。

        市长的办公室外，十几个昨日执勤的警员和城管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公安局局长在这群人面前走来走去，先是把他们训了一顿，随后又调整语气，暗示这些人连累了自己。这个时候唱红脸的城管大队队长连忙给他们出了赎罪的主意，让他们轮流去政府门口给工人道歉。可怜的替罪羊们一只只轮流走出政府办公大楼，准备承受着群众的怒火。

        政府大门前，工人们铆足了劲，还在不停地喊:“给我们一个交代!”

        第一名警察走了出来，工人们看有人走了出来，立刻停止了叫喊，想看看他到底能如何交代。二十多岁的新辅警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半天说不出来话。

        工人们也不傻，知道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大公司的老板，一旦出事，就会用临时工当替罪羊，把黑锅甩的一干二净。皮卡车上面的工人见到这一幕，立马喊道:“我们不要替罪羊!我们要见秦开远!”

        由于事情闹得太大，省里派官员过来平息此事。几辆车在政府门口一直鸣着喇叭，示意群众让路。随后车里走出来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系蓝色领带的两位中老年人，他们径直走进了政府大楼，走进了市长办公室。不一会儿，市长就乖乖的跟着他们俩上了车。领头的工人见到秦开远乖乖的跟着他们上了车，就知道这两个老头不简单，也就没敢继续闹下去。

        就这样，工人们得知市长已经被省里的特派员给带走，达到了目的，接下来只要等待上级给的处理结果就可以了。

        秦市长从来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始终没想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给下级压力有错吗？为了建设卫生城市有错吗可是为什么会闹成如今这个局面

        秦市长被省厅召回之后，河洲市的主要事务全部都由市委书记负责。人们都懂，任何一个地方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罢免市长、副市长之类的。不过无论是谁走马上任，都和老百姓的关系并不是很大，该工作的还得工作，该上班的还得上班，该富有仍然富有，贫穷的依旧贫穷。按照常理来说，书记本来就比市长的政治地位更加稳固，只不过平时露面露的少，河洲卫视的新闻时段基本都是被秦市长霸占着，因此被人们所熟知。市委接到上级的命令，亲自对厂区的工人进行了慰问，又和厂里联合，在厂区门口的一亩荒地上盖起员工食堂，这才勉勉强强平息了群众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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