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李小姐的女伴搭了一句腔：“白先生有着未婚妻，却天天一个人跑来看戏，真是难为他。”

        屋子里有几个人笑了，声音并不大，这场小小的骚动转瞬即过，屋子里的人又忙忙碌碌的卸妆，换衣服。

        凌霄的脸烧的通红，不知道怎么样辩驳，想到了要澄清是化妆师没有及时收好她的头发，准备辩白几句，此时又过了辩白的有效期。

        看一屋子人已经翻过这篇，开始讨论旁的事情，凌霄的心从羞愧到委屈，当着许多人的面，不好表现的明显，平复良久终是无法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只得默默无言的随意换了衣服，自走出去。

        世林没想到凌霄出来的这样快，脸上带着些意外的惊喜：“我道你要收拾半个钟头，这烟才刚点上，你就出来了。”

        他伸出左手去挽凌霄的胳膊，未料她一缩，世林挽了个空。

        世林只道她不习惯这西洋的交往习惯，正待追上去，后面几个女孩子笑吟吟冲他喊了一声“白先生。”

        看一眼凌霄，世林料定她走不多远，后面的女孩子又喊了一声，世林只得停下步子冲着那几个表演的女孩子们挥了挥礼帽。

        女孩子里的一个人问道：“苏导演怎么没来？”

        世林原是要示意一下便走开，被这样一问，少不得走上一步：“慧冲忙得很，等我见到他，一定告诉他你们想他想的紧。”

        那女孩子听了便要上来打世林，但被她的伙伴们一拦，只能冲世林怒目而视，世林忙一躬身：“开玩笑罢了，改日我叫了慧冲来，一并赔不是。”

        看他认错认的快，一行女孩习惯了他的作风，也不再和他计较，认真嘱咐世林记得叫苏导演来拍电影，看世林仔细应了，这才放他去。

        被几个女孩子一缠，世林回转身，却不见了凌霄的影子。去车上问司机，司机却说未曾瞧见凌小姐。

        世林骂了司机几句，叫他开车往前去找人。

        车子走出不到五分钟，果然见到凌霄正在路边失魂落魄的踽踽独行。

        世林跳下车，赶着去叫住凌霄：“怎么一个人就走了？”

        他说着去拉她的手，又是拉了一个空。

        凌霄道：“戏演完了，可不就要走。”

        世林微笑，出手快了些，总算捉住她的手腕：“走，我送你回去。”

        世林端的是好脾气，不管对方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他都哄着。

        凌霄甩开他的手腕，似是嫌弃，又似是生气。

        “你做什么？”世林问。

        “我不做什么。”凌霄不走也不上车，只跟着他对峙。

        世林哄也哄不应，心里总觉他离她近，但也知道凌霄离他却远得很。凌霄毕竟不是交际花，不贪图他什么，生气的时候也是认真生气，不会被他胡乱哄着，拿新奇的好东西应着，就反转脸色。

        世林沉吟半晌，看看她的脸色，猜不中她在想什么：“你生气了？”

        凌霄道：“我怎么会生白先生的气？”说着不生气，这口气却明明不高兴。

        世林静默半晌，猜不透她的心思，他叹口气只得坦然说出自己想的：“我倒愿意你生气。”

        此话一出，凌霄先时若是还有气，此刻也没了。别的人叫她委屈，她犯不着把气撒在世林头上，尽管这顿气是由世林而起，但他确是无辜的。

        他说他愿意她生气，可她又怎么能生他的气，他又不是叙民。

        再看世林一脸愁容，凌霄只觉自己不该不顾身份，随即恢复了往日里待人温柔的样子，浅浅笑道：“我真的并未生白先生您的气，请您不好多心，方才心中颇多抑郁，出言不逊，还请您见谅啊。”

        世林脸上笑了，心里却并不能高兴半分。

        “你看，我说愿意你生气，你就说并不生气，这不正是生气了。”世林知道凌霄方才却是为他

        生气，自己一厢情愿的高兴起来，拂了拂凌霄的耳边凌乱的发丝，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到她的肌肤：“今天在台上，我看到你头发乱了。”

        凌霄把世林手里那几只发丝拢回她身边，无奈笑道：“还说呢，就是因为我在台上拢头发，叫李小姐说我故意出风头。”

        这委屈说出来，心里便释怀了大半，凌霄说完，释怀一笑，此时此刻，才真觉得并不怎样委屈了。

        “只是这些？”世林问。

        “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凌霄看看世林，知道他相信自己并不是故意出风头，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友谊。转念一想，叙民也一定会相信他，但她要是把这事情告诉叙民，叙民大抵会叫她不要再去上台，这样别人便没得说了。可是不上台是一回事，被人委屈了是另外一回事，叙民有时候总不能懂，如果叙民和白世林这样懂女孩子的心思，该多让她少委屈多少次。

        世林道：“我以为她们在里面打趣我和你走的太近，所以你出了门，就生我的气，不理我。”他这话是打趣，却歪打正着。

        凌霄一笑，没有解释，淡淡道：“白先生是有未婚妻的人，犯不上和我近，而且她们要是知道我只是张家的仆人，不要说打趣，就连想都不会多想了。”

        关于世林的未婚妻，凌霄先前便听叙民说过，只是有隐约知道这未婚妻有些缘故不能立刻和世林成亲，她心道世林这样喜欢在女朋友们面前取巧，许是会辩驳两句。

        世林却没有否认未婚妻的存在，只是沉默不语。陪着凌霄往前走几步，司机缓缓开车在后面跟着，晚上的马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走着走着，凌霄觉得这景象有些不真实起来，她的夜晚总是和张妈在下房里度过，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逛马路，真是少的可怜。

        她不说上车，世林便一直陪着她，他很健谈，亦师亦友的和她闲聊，套来套去总算又套出了今晚她受到的全部委屈。世林说那是女孩子的嫉妒心，嫉妒他对她比对旁人好。

        凌霄不信，她知道世林很不错，至少，从传统的角度看，他长得好看，家庭背景也不错，学识足，出洋留过学，但他对她的好似乎并不值得被嫉妒，而且世林的好，在叙民那里总黯然失色。叙民会给她很多很多的惊喜，比起那些惊喜，世林的这些好，又算的了什么。

        再者，白世林有未婚妻，仅此一项，他的爱就打了折扣，男人虽然可以娶妾纳妾，但年轻的姑娘总不愿意在爱情开始的初端便做好做妾的打算。

        “白先生这样优秀，难免有许多人喜欢。”凌霄把女人们对她的那点嫉妒心都归结为世林的优秀，她不愿意再和世林深谈，好像这很不道德。

        凌霄话锋一转：“叙民后日便回来了，白先生知道吗？”

        世林摇头：“既然不生气了，还请不要叫我白先生了吧。拉过勾的事情，要作数。”

        凌霄抿嘴一笑，道了一句“好。”只是“世林”两个字，终究没有讲出来。

        过了两日，叙民并没有回来，南稚却遇到了比欢迎哥哥回家更让她高兴的事情。

        凌霄参演的话剧《歌女》竟然在圈子里受到了大大的欢迎，小报纸得到消息说女主角原是南稚出演，把南稚之前表演的照片刊登了出来，倒是有七成人说南稚的扮相更好。

        意外之余，凌霄的女仆人也得到了许多赞扬，加上现场时灯光师的误操作，现场的群众都把凌霄的美貌描述的绘声绘色，虽然大家不知道灯光师为什么照错了人，但被众人纷纷传说是灯光师被凌霄的模样吸引，情不自禁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这才会连灯光都忘了打。

        古有沉鱼落雁，今有灯光照错，一时之间，被各种花边新闻围拢的《舞女》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剧院看有利可图，积极运作，指明了要南稚与凌霄参加，李小姐从女主角变成女二号，虽然对于李小姐来说，她只是回到原来的位置，这女一号本是南稚扮演，但做过女一号的李小姐却显然不情愿退居女二号，争执几次未果，她果断罢演。好在《舞女》剧很火热，剧组很快找到更专业的女二号做了替补。

        南稚主仆二人登台上演数次，大展盛况，直到叙民回来这天，才暂且歇了上台。

        叙民回来前，提前约了他的一个男性同学到车站去接他，南稚虽极力说她和凌霄可以一起去，但叙民总不放心两个柔弱女子抛头露面，力叮妹妹不要去，回来当日，早早叫了同学派车，等南稚和凌霄打算出门，叙民已经和他的同学到了家门口。

        南稚一身洋装，还戴着大大的西洋软帽，见叙民的男同学提着大包小包下车来，南稚却也不矫情，伸手边去接。那男同学看她盛装打扮怎么肯叫她拎，转身便提着东西进门。

        门房帮着叙民从车上把东西拿下来，叙民出了一趟门，倒是带了半车的礼物。一时之间乱纷纷的，凌霄见无人去帮叙民的男同学拿东西，叫一个客人亲手做事很不妥，擦了两把手便迎上去。

        到了叙民男同学跟前，凌霄一笑，伸手便要提：“请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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