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本能之恶

“你可真漂亮啊。”为首的乞儿盯着佐倾的脸，轻声感叹。

        佐倾没什么反应，靠在墙上淡然的盯着围在她身前那群虎视眈眈的乞儿。

        这是佐倾重新成为乞儿的第一个月，也是她饿肚子的第三天。

        饥荒之年，有的普通人民都常常饿肚子，更别说他们这样的流浪儿了。

        站在她身前的为首的乞儿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身上满是脏污。

        他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说：“你给我当媳妇吧。”

        男孩比佐倾高一头，她抬起头，透过男孩肩膀看向他身后刺眼的太阳，眯起眼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男孩结巴道：“我……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我把所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你，我会对你特别好，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都去帮你偷。而且，我会保护你的。”

        她的眼神这才聚焦在男孩脸上，男孩的皮肤因被暴晒而黝黑起皮，说这话的时候大喘着气，鼻尖有着细密的汗珠。

        她没说好或不好，只说：“我饿了。”

        男孩从怀里拿出半个脏兮兮的馒头递给她。

        那天开始，佐倾加入了这个有组织的流浪大军。

        为首的乞儿叫小威，他告诉她，他明年就满十五岁了，到了能给人干粗活的年纪，便可以谋份生计，不用再乞讨了。

        “到时候，我把钱都攒下来，”小威兴致勃勃的跟她描述未来：“我们买个小院子住，等你到了十六岁，我就娶你。”

        有一次，小威不知从哪里偷了个鸡腿出来，揣在怀里跑了老远，一见到她就塞进她手中，兴奋道：“快吃。”

        她接过鸡腿，问他：“哪里来的？”

        “抢的。啊……”小威突然盯着一个方向，落寞的说：“你比那个黄衣服的女人好看多了。”

        佐倾闻言望向小威的眼神所在之处，看见一位穿金戴银的富家小姐，那富家小姐挎着身边白衣男子的手臂，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盯着那白衣男子看，脸上洋溢着天真灿烂的微笑。

        小威说：“你也应该过上那样的生活的。”

        佐倾咬了口手中的鸡腿，淡然道：“我不要那样的生活。”

        她不要再过总是刻意讨好别人的生活。

        可惜命运总是不如意，没几个月，竟叫她迎面撞上张公子和他的小厮。

        小威拉着惊慌失措的佐倾在人群中穿梭逃跑，两人一直逃出城外，跑了很远，很远。

        还是孩子的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仰头看着月光，迷茫极了。

        “我们去皇城吧。”小威突然说：“我听说，住在皇城里的人都善良极了，那里连流浪狗都每天吃肉，富庶的流油。”

        “好。”

        没有干粮，两人沿路吃野果，走了很多天很多天，到后面，连野果都没有了，俩人走路全凭意志撑着。

        走着走着，两人迎面却遇到逃荒的荒民，荒民们告诉他们，别往前走了，前面已经连树皮都没有了。

        “像你们这样的孩子，还是快离开吧。”那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对她们摇头：“有的人已经饿疯了，连人都吃。”

        本以为前方就是光明，却没想到是更深的黑暗。

        两人只得疲惫的换了个方向再走，路上，小威开始埋怨起来：“都怪你拖累了我！”

        佐倾没有力气与他斗嘴，只听小威在那里不停地嘀咕：“我本来在那里待得好好的，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去找个生计，过上好日子的，却被你找个扫把星给拖累了。”

        “庙。”

        “什么？”

        佐倾指着眼前的荒庙：“庙。”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简陋的荒庙，佐倾往四周看了看，庙里只摆着个破旧的神像，神像前的供桌都没有了，而神像上也已落了不少灰。

        庙的墙角都结了蛛网，庙里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干草，想来是有不少人曾在这里落过脚。

        佐倾刚要张嘴说话，‘砰’的一声闷响，她脑后突然传来剧痛。

        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本就极其疲惫的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被腿上的剧痛疼醒的。

        双手双脚被不知哪来的麻绳捆了起来。

        小威手里拿着那把他平时用来防身的钝匕首，在她的腿上用力的割着，企图从上面割下一块肉来。

        然而匕首太钝，她又太瘦了，皮包着骨头，割了半天，小威也没割下一块肉来。

        佐倾痛出一身冷汗，她挣扎道：“放开我！”

        “别害怕。”小威说：“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到了皇城，我们就可以吃好的喝好的了。”

        “那为什么不吃你的肉，要吃我的肉？！”

        “我就知道！”小威的眼神冒出凶光：“我就知道你早就想吃我了！你看着我的眼神都泛着绿光！还好我先动手了！”

        “我没有！”佐倾怒道：“快放开我！”

        “不要在狡辩了！”小威眼神冒着凶光，随即，他又诡异的平静下来，带一点温和道：“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你的，是你太饿了。等我们到了皇城，一切都会变好的。”

        皇城。如同传说一般存在的城市，真是遥远啊。

        那把匕首实在太钝，割了好半天，才割下来一块肉。

        佐倾痛的浑身是汗，几乎叫不出声。

        男孩笑着：“看，你只需要付出这么一点点，我们都能活下来。”

        像整颗心迅速被暗沉的黑色淹没了一般，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佐倾的心口和脑中嘶吼尖叫，令她浑身颤抖。

        模糊间，佐倾看见小威周身围着一圈肮脏的土色光晕，再仔细看，那圈光晕却又消失了。

        小威早早就把两人周围的干草清理走，在佐倾旁边燃起了火堆。现在割下肉来，他立刻迫不及待地把肉放在火上烤。

        他刚将肉放到火上，那肉就诡异地变成黑色，男孩以为是自己饿疯了，出现错觉将肉烤糊了，干脆直接将那滚烫的肉塞进嘴中。

        “再一点，再一点。”吃完那块肉，小威回头看着她，对她保证：“再吃一点，我就有力气带你出去了。”

        “再吃一点，一点就好。”小威一边保证，一边再次将匕首伸向她的腿。

        血浸湿了地面，小威吃了一块，又一块，直到她一条腿都血肉模糊。

        他吃完了，才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大哭起来，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求原谅：“倾儿对不起，对不起倾儿！我饿疯了，是我饿疯了！你原谅我，你一定要原谅我！”

        佐倾虚弱的说：“给我解开。”

        小威边哭边把绑住她的绳子解开，嘴里不停道歉说：“对不起倾儿，对不起！但是只要挺过这段日子，我就能带你去皇城，未来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这时，庙里突然走进来几个饿的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

        他们看见小威和佐倾，眼睛里直发绿光，其中一人笑道：“我就说有肉香，没想到还真的有大菜在这里，这回可有口福了！”

        “跑！”小威反应过来，将佐倾一把拽起，拉着她往着庙的后门跑去。

        可佐倾腿上受伤，根本跑不快，而两个孩子又怎么可能跑的过成年男子。

        眼看两人都要被抓住，小威突然回身用力一把将佐倾推向饥民，借此阻拦了饥民一瞬，自己则从后门跑出，将后门关上了。

        佐倾心中一凉，矮下身子一闪，堪堪稳住身体，往下一钻，再扑到后门上时，后门……已被人从外面不知用什么东西堵住了。

        大约是小威怕饥民们再追出来，已经用什么东西将门抵住了。

        佐倾徒劳的伸手拍了拍那扇门，可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无法将门强行推开。

        她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上。

        ‘嘶-嘶——’像有毒蛇在她心口嗤笑，她抬头看那几个围过来的饥民，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多了一圈黑色的光晕。

        其中一个饥民走上前，把她提起来用力扔到火堆旁。另一个饥民立刻接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她疯狂挣扎，可她的力气却远远不及成年男子。

        这时，其中一个饥民突然说：“我说，细看这妞还挺漂亮的。”

        另一个人唾道：“呸，都快饿死了，还想着女人不女人的。”

        那饥民咂舌：“反正这丫头也跑不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我说，兄弟这一年多都没开过荤了。”

        按着她的饥民冷哼一声：“迟早死女人身上。”这么说着，他还是起了身，给身后的男人让了位置。

        就这一瞬间，佐倾拾起一旁点燃着火的木棍，挥向身上的男人。

        男人被她烫了一下，他反应很快，一脚踢落她手中的木棍，接着又狠狠照着她腹部猛踢几脚，边踢嘴上边骂着：“臭x子，还想跑！”

        佐倾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男人踢碎了，她咬着牙，将燃着火的木棍扔向门口的茅草。空气干燥，只是一瞬，那茅草就着了起来。

        几个饥民都愣住了，而在他们愣住的期间，佐倾又往干草最多的地方扔了一根燃烧的木棍。

        火迅速燃起来。

        “疯子！她想烧死我们！”踢了她好几脚的饥民立刻反应过来，往门口冲去。

        佐倾立刻往他脚下扔了根燃烧的木棍，火落在干草上，大火转瞬燃起，顷刻间，那人便惨叫着被火焰吞没。

        “救救我！救救我！”饥民惨叫着：“好痛！救救我！”他周身被火烧的焦黑，每走一步，身上的火就引起新的火，他想走向他的伙伴们寻求帮助，他的伙伴们却像看见恶鬼一样边躲边叫他滚开。

        佐倾坡着脚狼狈地站起，拖着满是鲜血的腿，用手中着火的木棍点燃所有肉眼可见的干草。

        那几个仍想活命的饥民慌了阵脚：“住手！贱人！你自己不想活了！”

        佐倾走到神像身旁，用尽全力撞向那两人高的神像。

        破旧的神像轰然倒在地上，挡住了寺庙的后门。

        巨大的冲击把神像的泥手和泥头都摔断了，火光舔舐着破旧的神像，将他的脸烧的焦黑。即使支离破碎，神也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不悲不喜。

        火光中，听着饥民们疯狂的辱骂与凄厉的惨叫，佐倾将手中的火扔向身前的神像，看着火在神像身下蔓延开。

        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切的一切，冷漠的神灵与疯狂的恶鬼，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我们一起坠入深渊。

        炙热的温度中，她想起在火焰中被吞噬的佐家一家人，想起哭喊的小五，想起一切的一切。

        她感到温暖和强烈的困意，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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