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府

孟茹一路顺着墙根往东边走，看着沿途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一笑。

        自从来到这个朝代，已经11年了。穿来之前，孟茹研究生刚毕业，应聘去一家高中当语文老师，本来生活极其有奔头，谁料就是晚上出门取个快递的功夫，眼前莫名眼前一黑，一睁眼就来了这个莫名其妙历史上无未听过的大雍朝。当时她还是一个3岁的小豆丁，着起急来呜呜啊啊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幸好大雍朝民风开放，女性地位在记忆中的中国历史里前所未有的高，不仅可以与男子一同上学堂，还可以享有家业的继承权。虽然大多数人仍是选择把女儿养在家里，但是出去抛头露面的也不在少数。这也导致了，相亲失败率大大增加。孟茹也不在乎，16岁着什么急呢，在这个朝代，很难遇到一个真正会重视、理解自己想法的人。

        孟茹倒不是随便说说，一路向东，真跑来到了隔壁周府。门房远远看到孟茹过来，连通报都不用，直接嚷着：“孟姑娘又来啦！我们周大少爷在书房呢，听说被老爷训呢！”

        周家三代商贾，资产颇丰，整个安定镇中，几乎有一半的街道和商铺出自周家，大到客栈酒馆，小至流动商贩，背后都有着周家的影子，是掌握整个城镇经济命脉的家族。但周家的府邸却没有建在核心商区的中央，反而十分低调地坐落在护城河畔的长街一角，周边是城镇有名的古玩文化街。

        这主要得益于周家老爷子附庸风雅的个人爱好。周家先祖如何发家的已不可考证，传至现在，已经坐拥安定镇的半壁江山了，在京城、其他交通要道的城镇，也有不少生意和房产。周家老爷子在几年前仙去，因他生前立志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儒商，便效仿“孟母三迁”的典故，执意将府宅迁至文化街一带，就为了耳濡目染周边的文化气息，让子孙后代长点书生气质。

        大雍朝创立不久，风气非常开放，不仅对女性的束缚极低，士农工商之间的阶级地位也并未过于悬殊。若家中经商，亦可以考取功名，封侯拜相。甚至，因家中财富殷实，利于上下打点，在某些地方的政府衙门机构中，甚至塞满了不少富家子弟呢！

        周府是个五进五出的豪华住宅。孟庭芳年轻时放荡不羁，恃才傲物，颇有些“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意思，远近闻名，却很得周老爷子喜爱，曾是周府的座上贵宾。孟茹年幼时就经常在周府玩耍，与这里的人混的很熟，尤其是周府的少爷周稠，更是交情甚笃。眼下孟茹与家父起了争执，为了躲清闲，跑来找周稠解闷，谁知一来就撞上了这出大戏。

        “孟姑娘，您快去听雨斋，老爷和少爷打起来了！”

        “啊？”

        中院在周府第三进、四进的中间，一侧为鹂鸣轩，是周家长辈与来客会谈唔见之所。另一侧名听雨斋，通常搁置不用，有事或有贵客来临时，周家举办宴会启用这里。

        还未走近，远远就听到听雨斋附近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这周家父子俩怎么就在听雨斋打起来了？孟茹一头雾水。本是为了自己清净点，谁成想周府真不愧是大家族，可比自家的小院子热闹多了。向来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热闹大可不必凑了。孟茹正想趁人不备脚底抹油赶紧遛，却被周府少爷的贴身小厮芦叶一眼瞅见，哭爹喊娘地绊住了。

        芦叶一张嘴眼泪就下来了：“孟姑娘，快去救救少爷吧！老爷要把少爷打死了！”

        孟茹一脸为难：“这是咋了啊，我去了能有啥用？”

        芦叶眉毛眼睛都皱到了一起，极其滑稽，着急忙慌地冲着孟茹抱拳作揖：“姑娘啊，少爷听您讲了杨门虎将的故事，不仅给小的改名成芦叶，现在还非要去从军呢。您去劝劝少爷吧！”

        孟茹一听，起因竟还和自己有关系，这也不好意思直接撤了，只得半推半就地往中院走。

        周府虽小隐隐于街，但毕竟已有百年积累，一路上绿化很好，穿花拂柳，鸟鸣嘤嘤，很是动人。穿过前面的院落，哭喊声逐渐增大，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位满头珠翠的夫人，均是满脸慌乱。周老爷手持木棍，气喘吁吁绕着听雨斋里的博物柜追着前面活蹦乱跳的少年，“逆子，给我站住！”逆子周稠不负其名，身姿矫健地左躲右避，一下木棍都没挨着。

        孟茹无语地看着这场闹剧，周稠闪的快，一下子都没挨着啊，实在不知道大家在着急什么，脑海中甚至还浮现出周老爷“方还柱走”，左右皆喊“王负剑”的情景。

        “孟丫头！”这时夫人看到了孟茹，喜极而泣！

        这位夫人闺名婉如，是当年周老爷子的遗孀，打人者正是周家目前当家作主的掌门人周坤。孟庭芳当年与周老爷子同辈论交，周坤与孟茹年岁相差虽多，但辈分却是一样的。

        孟茹见状，低声吩咐了芦叶。芦叶点点头，十分机灵，大声嚎叫着冲上前去，“老爷，再打下去少爷就要被打死了啊！”成功吓了在场诸人一跳。

        周坤迟疑了一下，还不等他做什么，就被芦叶死死抱住了双腿，一动不能动。周坤气得咬牙道：“放肆，快给我松开！”

        芦叶自是不听，紧紧抱着不松手，活像委曲求全的小媳妇，“老爷要打就打芦叶吧！”

        孟茹瞠目结舌地看着芦叶的表演，只是让稍微拦一下，省的自己一会儿被误伤，没想到犹如上演了一出家庭伦理剧。这跟之前说的不太一样啊，也不必这么拼吧！简直怀疑还是不是富贵的周家，跟街边打孩子的闹剧有什么不同啊。

        眼见那边僵持住了，这时候也轮到自己出场了。孟茹只得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厚着脸皮冲上前去，嘴里大喊着：“夫人，小茹来与您请安了。”脚下顺势一滑，横穿周家父子的档口时直扑周稠，嘴里惊呼：“啊！快让开！”

        周稠与孟茹不愧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看到救场的来了，非常有眼力劲儿地伸手一接，直接一把扶住了孟茹。

        此时的造型就很感人。芦叶趴在地上，锁住周坤双腿，就差手脚并用了；周坤手举木棍张牙舞爪，却次次打空，有些丢脸；孟茹直接横在周氏父子中间，靠着周稠的支撑，一副凌空展翅的样子，倒是把周稠挡得严严实实；周稠呢，倒是最安全的，半跪在地，双手上升扶住孟茹的腰身，十分虔诚。

        众人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全部失语，场面一度凝固。这倒是个台阶了，就看周坤下不下了。

        说实话，周坤打了半天，儿子一下没打中，自己却累的不行。有周老夫人在，下人也不敢十分认真地帮忙擒住周稠，这小子又非常能躲能藏，自己委实有些累了。再者也怕周老夫人真急出什么好歹，得不偿失。

        如今孟茹强行插进来，索性借着台阶下来得了，毕竟也不好继续当着人小姑娘的面教育孩子。周坤抻抻袖子，抖抖衣服，把木棍朝芦叶一丢，捋着胡子故作和蔼道：“小茹来了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看茶！”

        芦叶得了木棍，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怀里抱着棍子一溜烟跑走了。孟茹眼瞅这小子溜得这么快，自己还被架在这里，十分尴尬，勉强笑道：“周伯父好啊！”

        周坤点点头，也不想再留下来面临此等尴尬情景，狠狠剜了周稠一眼，“便宜你了！”语罢便甩甩袖子，去了对面的鹂鸣轩。

        “小茹啊，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周老夫人抱住孟茹，满脸喜色。

        周老夫人实则年逾五十，但保养得当，体态丰腴、肤色白皙，瞧着十分年轻。自周老爷子去世后，便一直总掌周家中馈。周坤年轻时曾娶了一房老婆，但身子骨不行，生下长子周稠后便故去了。之后也没有再娶，只留着一个姨娘，素日里也不怎么去姨娘房里。

        这个周家虽是大户人家，但三代单传，无怪乎一听说周稠要去从军就炸开了锅，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保不准周家就无后了。

        周老夫人向来喜欢孟茹，觉得很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机灵劲儿，这次无形中消弭了一场家庭纠纷，看着更喜爱了。“快把刚从底下收来的什么新鲜水果拿出来，瞧我们小茹，都瘦了，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啊，可得好好补补。”

        孟茹向来很讨长辈喜欢，脸上仍笑眯眯的，：“夫人才是瞧着瘦了呢，您家的饭啊我都馋了好久了！”心下缺暗恨，真是到哪里都清净不了，自家唱罢又在周家登场，这家庭调解员的活可不能白干啊，一会儿非得讹周稠一笔不可。

        周稠在一旁默不做声。周老夫人心疼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阿茹来了，救你一回。快去换身衣服，再出来说话。”

        “是！”周稠拱了下手，慢慢转身往外走，右手的两指在身边似不经意地虚虚勾了几下，孟茹眯眼看了看，嘴边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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