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和解

唐欣追着唐懿跑出了院子，我身心俱疲，默默地回到偏房，呆坐在床上。没一会儿，唐欣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我。我没有恐惧，没有愧疚，甚至没有厌恶，没有犹豫，只是难掩悲伤地将我和太子见面的情形，一字一句，无波无澜地讲述了一遍。

唐欣先是一阵惊讶，然后神情慢慢变得冷漠：“你都愿意委身做妾，难道还会因为我而拒绝四皇子？”

痛苦和挫败充斥我的脑海，胸腔变得僵硬狭窄，呼吸不再顺畅。我疲惫地盯着地面，有气无力地说：“你若不信，你大可亲自去找四皇子问清楚。我请你暂时先离开，让我安静一下，好吗？”

唐欣张牙舞爪，对我骂骂咧咧，我有好一阵子的失聪，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沉浸在我亲手为自己建造的困苦之地，无法逃离。

我不知道后来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好在物极必反，情深不寿，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感慨。似乎是和皇帝结成约定，唐德又匆匆赶回边关，唐欣经常进宫去找太子，唐懿也忙活起来，整日不见人影。没人顾得上我，这是好事。我从困苦中走了出来，开始盘算，我该和唐欣道别了。

两个多月的平静日子无声流逝，大皇子策划的漕渠码头水上盛会举办在即，唐德返回京城，将带着唐府一家一起参加这场水上盛会。

我很想去漕渠码头看看，那是太子一手促成的，在我心中，那就是他的功勋成果。我不知道唐欣的心意，也不想和她勾心斗角，前一天晚上，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我的想法。

唐欣好像没有听到，隔了好一会儿，临睡觉前才慢悠悠地说：“你不是说，你要尽量避免和四皇子见面吗？”

我预料到唐欣的嘲讽，顺从地说：“盛会盛大，我只需在外围远远眺望码头，不可能与四皇子见到。”

唐欣不置可否，第二天还是任由我跟着她上了同一辆马车。

唐懿见状，当着唐德和唐夫人的面，洪亮而清晰地说：“唐欣你还敢带着于思梅，你不怕她抢了你的风头？皇上说不定今天就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你和四皇子赐婚，你真是大方啊，还打算把身边的丫鬟也一并送了去？”

唐德大将风范，根本不在意这些不足挂齿的感情纠葛。倒是唐夫人不明就里，疑惑地说：“唐懿你胡言乱语什么？这两月以来，唐欣和四皇子相处甚欢。四皇子可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唐懿似笑非笑，潇洒地翻身上马，扭过头，胸有成竹地说：“唐欣我倒是小看了你，你手段甚是高明啊。不过，哼，我们走着瞧。”

我听出唐懿话中有话，心中不安。唐欣满不在乎，只是在我身旁小声却凶横地说：“于思梅，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我诚恳地点点头。

我和唐欣沉默地相对而坐，好在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方式。因为起的太早，我困意来袭，闭上了眼。我的身子跟随马车一起摇曳晃动，有时晕晕乎乎的，有时又觉得很惬意。

“你说皇帝会不会今天就为我和四皇子赐婚？”唐欣突然说。

我没想到唐欣主动和我聊起太子的事，我完全不觉得她是在试探我，开心极了，立刻说：“我觉得有可能。”

唐欣咧出笑容，满怀期待：“我也觉得会是这样。昨天早上我进宫还碰到了皇上，他知道我今天要来参加水上盛会，还笑着对我说，我的位置和四皇子很近。”

看得出来，唐欣心情也不错。我凝视着她，往日那个肆无忌惮、直来直往的唐欣又回来了。

“你和四皇子相处的怎么样？”我问出了这么久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我没有嫉妒，也没有心酸，四皇子和唐欣都是我感情的主要寄托，我控制不住好奇和关心。

唐欣居然没有嘲讽，认真地说：“四皇子谦虚有礼，待人和善，对我也就那样，不好不坏。不过说实话，我挺满意现在这样的，就在他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做事，无聊了就自己出去转转，没人管我，我想干什么都行。前段时间漕渠码头还有些收尾的工作，他还带着我一起去看了看，还见到了修堤坝的韦大人。我跟韦大人交谈一会，他对四皇子夸赞不已，对我也是格外尊重，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对我这么客客气气的，我什么都不懂，他也能把我也夸出花儿来。以后啊，我得多看书，多学习，多出力，不能整日像个废物一样，就知道沾别人的光。”

我噗嗤笑出声：“那么正经，你突然开窍了吗？不过你说的很对，宫里都是人精，没一个好对付，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确实要好好努力。若是你在宫里被人欺负了，你唐欣骄横霸道的好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

“那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维护我这十几年的好名声。”唐欣骄傲地拍了拍胸脯，“你呢，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绝不可能跟唐欣进宫，更不可能留在唐府，于是我老老实实地说了我的打算：“我打算回盘山。”

“你想回盘山早回去了。盘山可是于宣雪的地盘，那里的人肯定都向着她。你们理念不合，你回去了只能被她打压。”

“恩，我明白。我没说要留在盘山，我只是先去看看情况，和族人谈一谈。我其实更想和姑姑谈一谈，也许她有她的苦衷。”

“这么说，你到时候还是会回京城，对吧？”唐欣笑着，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于思梅，我可不许你走，你得留在京城陪我。谁都有苦衷，你可不能被于宣雪哄了回去。你留在京城，积蓄力量和她抗衡。你放心，我绝对会罩着你的。”

我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唐欣，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说话别这么孩子气。京城当然好，但我也要留的下来才行。”

“有什么留不下来的。刁青她们就是心里面负担太重了，你千万不能这样，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唐欣手脚并用爬到我身边，郑重其事地说，“另外，你觉得祁充如何，我不相信你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哭笑不得：“他确实帮过我和我的族人几次，我很感激他，不过仅此而已。再说，谁说他一定喜欢我了，你别胡乱猜测。”

“你看他对盘泥族那么友好，几次出手相助，不喜欢你的话，干嘛给自己惹事。”唐欣嘿嘿笑着，“而且，虽然祁充是祁青江的儿子，不过祁青江又不止他一个儿子。他既不是长子，又不算他四个兄弟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你可是盘泥族前族长的女儿，让他明媒正娶你过门，应该不是难事。”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记得你娘是怎么说的了？”

“我娘懂什么，我觉得祁充是有担当有责任的好男人，只要你肯点头，他肯定愿意顶住压力娶你！”

我惊得一抖，连忙说：“唐欣，我刚刚随口提了下唐夫人，并不是我对祁充……”

唐欣越说越兴奋，容光焕发：“你嫁进祁府，以后有盘泥族人来京城做生意也好，投靠你也好，你有靠山保护他们。然后你逐渐壮大你在盘泥族的势力，扳倒于宣雪。今后，你想让盘泥族人做手艺也好，回云山也好，反正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我拉住唐欣的袖子，用力地扯了几下：“唐欣，你越说越远了。我不喜欢祁充，也不想利用他，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唐欣根本听不进去，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他，你了解他吗，你和他真心相处过吗？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得大胆尝试一下。我知道你脸皮薄，性子沉稳，优柔寡断，半天没个主意。我可没你这么好耐心，等盛会结束，我专门去找祁充问问。”

“你别去。”

“你管不着我，问问又不吃亏。”

“唐欣，你别去。”

“嘿嘿。”

我正和唐欣嬉笑着，外面传来越来越喧闹的歌乐鼓吹之声，其中还夹杂着人们的交谈和欢笑。我掀开车帘往外一开，远处是碧蓝的天空，天空下排列着错落有致的船舶桅杆，桅杆周围到处是飘扬的彩旗，一直延伸到东面那座高耸壮观的楼阁脚下。楼阁画栋雕梁，本身已是精妙绝伦，此刻通体上下点缀了红的金的华丽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想必那就是望月楼了。

眼前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完全遮挡，我看不到船舶的船身和开阔的水面，只能举目眺望，想象着满载物产珍宝的舟船顺水而来，穿织如梭驶入漕运港口。倾城出动涌向水边的人群，各个都带着欢乐和期待的笑容。以及望月楼下，威严华贵的皇帝高居玉石铺作的台阶之上，带领一众表面激动和谐的朝中大臣，接受大周各地神圣的朝奉与献礼。

“我就在这里下吧。我到处走走看看，看完就先回府了。”我说。

唐欣爽快地应声：“恩，好，这里人多，你注意一点。”

“恩。”

我走下马车，骑马走在前面的唐懿疑惑地回头望着我：“于思梅，你干嘛去？你给我回来！”

唐懿看向我的眼神犹如秃鹰盯住猎物。我后背一阵发凉，赶紧逃离，径直混入道路两旁汹涌的人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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