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元礼

为了避人耳目，我和太子早早分别。太子先行离开，我四周看了看，祁充也不见人影。我望了望高大宏伟的城墙，和城墙后被夕阳染成橙黄色的天空，内心一阵温暖。

我独自走在回唐府的路上，哼着小曲，脚步轻盈，不紧不慢，等快到唐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这样也好，不用面对唐懿和太多唐府的人，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好好思考下，如果他们问起盘山的事时，我要如何应对。

我拐过一个街口，远远地看见唐府大门前两盏明亮的灯笼，在漆黑的夜幕下熠熠生辉。怀揣与太子的约定，我抬腿，从容地朝着唐府走去。

“唐小姐，请留步！”黑暗中，一个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叫住了我。我循声望去，一个人影贴着墙根站着，只伸出一个脑袋。夜色昏暗，我分辨不出他的容貌，只是疑惑地站在原地。

那人见状，弓着背从阴影中走出，蹑手蹑脚地向我靠近。我皱着眉，仔细打量着他。等他快到跟前的时候，我总算认出他来，正要叫他的名字，他噔得一声跪在我面前，仰头悲恸地说：“唐小姐，求你放过我夫人吧。”

我一愣，脱口而出：“郑姜怎么了？”

来人是元礼，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天色昏暗，他又跪在地上，我实在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话和行为足以让我大惊失色。

元礼又惊又急地看向我：“唐小姐，你不要再捉弄我了。我已经去过大牢许多次，也从狱卒的话里听出来了，他们就是受了你们唐府的命令，才扣着郑姜不放的……”

我突然清醒过来，赶紧扶起元礼，拖着他躲到墙角的阴影处，示意他不要说话。我俩躲进黑暗之中，整个街道上空无一人，格外寂静。我却格外紧张，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双眼警惕地打量四周。

元礼屏住呼吸，又疑又怕地盯着我。我和他靠的很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直到确定四周没有动静后，我才压低了声音说：“郑姜现在在哪？”

元礼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顺从地说：“在京兆府的大牢里。”

“你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她有没有说漏什么？”

“自从她五天前被抓后，我每天都去大牢要见她，可从来没见到人影。”

“她为什么会被抓进去，抓捕她的理由是什么？”

“五天前的晚上，我和郑姜正在家里吃饭。几个衙役气势汹汹地到我家来，不停地盘问我一些盘泥族的事。我当时以为郑姜的事暴露了，一下子慌了神。我也不记得当时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那几个衙役作势就要抓我。我连忙说我是京城学院的学生，贺老爷是我的叔叔，衙役见状，就只抓走了郑姜……”

“行了。”我打断元礼，思考了下，说，“元礼，你仔细听我说，不是我下令抓的郑姜。你先回去，不要再来找我。我会想办法去见她，救她出来，但你切记，再有任何人来问你郑姜或者其他盘泥族的事，你通通都说不知道。明白吗？”

元礼似懂非懂，面容扭曲，隔了很久才怯生生地说：“唐小姐，真的不是你抓走了郑姜吗？唐小姐，我和郑姜一直都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早就和盘泥族没有关系了，就算是于思梅也没有往来。郑姜根本不知道于思梅和太子还有联系，就算知道，于思梅做的事也与她无关。你再有天大的怨气，我求你看在于思梅已死的份上，不要再追究其他人了。”

我冷眼看着元礼：“滚。”

元礼又是一哆嗦，总算一言不发、蹑手蹑脚地隐入更深的黑夜了。

我缓慢地走向唐府，心烦意乱，刚刚回京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元礼一直处于对郑姜身份暴露的担忧之中，无异于惊弓之鸟。来找他的衙役，是唐懿暗中派去打听盘泥族巫术的，没想到元礼慌张过度，引起了衙役的怀疑。又碍于元礼的身份，衙役只抓走了郑姜，结果歪打正着。衙役只透露他们是听从唐府的命令，元礼心下认定，唐欣被太子悔婚，受了奇耻大辱，杀了于思梅还不够，还要抓来郑姜泄愤。今天元礼来找我，是想为郑姜求情的，估计他之前也来唐府找过我。如果他真来过，那么他这番举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一定显得极其古怪。真是这样的话……

我背脊涌起一股凉气，下意识惊恐地抬头。没想到，眼前是更为惊悚的画面。我已回到唐府，唐懿正站在我回屋的必经之路上，奸笑地看着我：“唐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天奔波劳累，却还舍不得回家，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怒气冲冲，扯着嗓子大喊：“姑奶奶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干你屁事。好狗不挡道，给姑奶奶闪开。”

唐懿居然乖乖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我懒得理他，径直往前走，心下更加惊慌。刚刚我和元礼的交谈，他肯定察觉到了，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我与唐懿擦肩而过，果然，唐懿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唐欣，没想到你和元礼的关系那么好啊，他居然会来找你帮忙，难道他不知道是你杀了于思梅吗？他还以为你和于思梅是好姐妹？”

我不敢回头，就当对唐懿的话毫不在意。然而他阴冷的声音却一直缠绕耳边，我后背越来越寒，手心全是汗水。

“唐欣，我刚刚隐约听到你提到郑姜，然后你还鬼鬼祟祟地把元礼拉到暗处去了。郑姜啊，这个名字我一两年没听到过了……”

回到唐欣的屋里，我赶紧关上门，无力地把包袱丢在地上，后背紧贴房门，呼吸急促。

我得想办法把郑姜救出来。就像祁充所说的，只要有心去查，郑姜的身份一定会暴露，说不定连于长欢也会被牵累进来。可我不能自己出面，这样容易让唐懿抓到把柄。我需要找太子帮忙，或者祁充。以什么理由去呢？

我没有点灯，只是脱下外衣，摸着黑上了床，双目圆睁地盯着黑漆漆的床框。我脑子很乱。正如太子所说，唐府不是久留之地，我早该摆脱这里的人和事了。奔波一天，又遇到始料未及之事，此刻疲惫之感席卷全身。也罢，唐懿还没拿到证据，我就再侥幸一阵子吧。

第二天一早，我被唐夫人叫醒：“欣儿，你快起来，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我揉揉眼睛，睡意惺忪地撑起身子：“什么？”

我往窗外一看，阳光正烈，看来我昨日确实太疲惫了，一睡睡到日上三竿。

唐夫人体贴地递来外衣：“皇上刚派人来传旨，你和太子下月六日重新举办大婚之礼。”

我接过外衣，正胡乱穿着，听到这话动作一滞：“下月六日，这么快吗？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这么快就把于思梅忘了？”

唐德和唐懿突然冲了进来，看来他们早就等在门外了。

“是谁的意思又如何？皇上下旨要太子娶你，太子还能抗拒不从？”唐德强硬地说。

我转念一想，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愠色：“我凭什么不能问？爹，我上次大婚过去还不到一月，当时的情形你已经不记得了吗？不行，我要进宫问问太子，他是不是还要再羞辱我一次！”

唐夫人担忧地看着我，细声细语地说：“欣儿，你不要冲动。皇上说了，上次大婚之时太子突发恶疾，无法迎娶你进宫，婚事才不得已推迟，并非有意辱我唐家，你何必……”

“娘，你别被面前这个女人骗了，她巴不得马上嫁给太子进宫享福呢！”唐懿一脸扭曲，“娘，你不记得了？她去盘山就是为了讨好太子，现在在这里惺惺作态只是怕被我拆穿她的真面目。”

我不甘示弱，指着唐懿大骂：“我的真面目就是你唐懿的祖宗。等姑奶奶当了太子妃，每天召你这个孙子进宫来给姑奶奶下跪磕头！”

唐懿顿时脸涨得通红，手舞足蹈地又是看看我，又是看看唐德：“唐欣，你，你说什么呢。爹，你看唐欣，不，不是唐欣，她是被于思梅鬼上身了，我一诈她她就露出马脚了。爹，她就是于思梅，她迫不及待地要和太子双宿双飞呢！”

唐德面不改色，声音低沉：“唐懿，不管怎么说，唐欣是你妹妹。她受了委屈，你这个当哥哥的，不帮忙就算了，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唐懿气的跺脚：“爹，你怎么就不信我呢！爹，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证据！”

临出门时，唐懿还不忘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你休想霸着唐欣的身份嫁给太子，我一定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唐夫人生气地追了出去：“唐懿，你说什么呢！谁教你这么说的。”

唐德没说话，扫了眼门外，视线重新落回我的身上，双眼乌黑，深不见底。

我被他看的阵阵发怵，心虚地说：“爹，我并不是不想嫁给太子，只是这也太快了一点，我怕太子心里还是放不下于思梅。我想进宫找太子问清楚，要不然我心不安。”

唐德又沉默地打量我许久，才缓缓地说：“恩，你去吧。这次我就不陪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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