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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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府的前院是指靠近澄心堂的一个大花厅,由于也靠近伯爵府正门,故被府里人常唤为前院。
自早些时候张氏在澄心堂得知陆明昌撞上了李大志,眼看赌博这档子事瞒不住了,忙命人去外边将陆逸安捆回来,也另派人通禀正在别府作客的王玉瑶火速回府。
原先还在参加诚德伯爵府茶会,显摆自己头上那朵云锦萱花正得意的王玉瑶,被贴身丫鬟花盏耳语了几句,骤然脸色大变,忙辞了众人,推说家中有急事,匆匆便往宁远伯爵府赶。
刚到前院,便见一大家子人,除了老夫人坐在上位的红花梨圈椅上垂着眉,其余人都规规矩矩地微垂着头站在前院两侧,这里面不仅站着大少夫人姜婉莹、四少爷陆逸辰、四少夫人苏锦,连三位未出阁的五姑娘丹姐儿、六姑娘黛姐儿、七姑娘青姐儿都在里面,甚至连基本不在聚众场合露面的沈姨娘、李姨娘、陈姨娘均在场,伯爷站在老夫人身旁负手而立,面对众人,一副恼怒至极的样子。
方才只听花盏说陆逸安赌博被伯爷发现了,王玉瑶看着地上结结实实捆着的陆逸安和他身边的几个小厮,张氏低着头跪在花厅正中央,身旁还跪着伯爵府的张管家,张管家是张氏的陪房,自其做了陆府的当家主母,便将这府里的人全换成自己的。
看着这散落一地的账本,王玉瑶一眼便明白了,必是张氏私自挪用伯爵府的银钱给陆逸安偿债的事给发现了。
可是一旁的银盏也跪在地上算怎么回事?她揭发的陆逸安?
王玉瑶路过银盏时,犀利的眼神扫过她的面颊,银盏察觉到王玉瑶不善的目光,忙低下头去。
方才奉伯爷的命,领着湿漉漉的银盏换了身衣裳,才回到苏锦的身后的翠枝,在苏锦回头的间隙,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给她比了个完成任务的手势。
直到看到手势,苏锦方放下心来,颇有兴致地赏着这次筹谋已久的好戏。
“若晴,你算是回来了,你可知道你那混账夫君做了何等好事?”
方才已经发了一通脾气,见王玉瑶带着丫鬟仆妇匆匆从正厅门口进入,伯爷正巧找个怒气的宣泄口,阴阳怪气地诘问。
王玉瑶忙跪下回禀,将责任撇的干干净净的。
“妾身不知,自妾身嫁入陆府,谨遵《女戒》教诲,日日晨昏定省、好生服侍夫君婆母,恪守妇道,谨慎度日,从未敢僭越一步。夫君虽未有一官半职,但生性洒脱,日日在外广结善缘,妾身只顾管好二房内务,其他一概不知。”
伯爷冷哼一声,勃然大怒,拂袖而语。
“王玉瑶你身为永昌侯府千金,自小长在公侯门庭,应当知晓夫贵妻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身为陆逸安的妻子,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他这些年来的酗酒滥赌你能一次不知?怕是只顾守着自己一亩三分田的嫁妆,其余事由,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王玉瑶一听,眼见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忙磕头解释道。
“父亲,您有所不知,夫君性情执拗、屡教不改,上有婆母掩护,下有伯爵府撑腰,父亲您与世子又常年在外当差,妾身嫁入伯爵府三年有余,无甚根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一旁的张氏撇了王玉瑶一眼。
“哼,好个无甚根基”,陆明昌冷嘲道,“早闻你永昌侯府皇恩浩荡,祖父、父亲、两位兄长均在朝中身兼要职,你常仗着娘家威风在府里作威作福,连婆母都要让你三分薄面。成日里爱慕虚荣、攀比成风,未曾有一点相夫教子、贤妻良母样子,我念着你是永昌侯府的嫡女,自小长在蜜罐子里,又是新妇,不曾管制过,怎地,现如今论起督促夫君来,你又得过且过了?”
自私自利、骄奢淫逸的脾性被当中扒了个精光,一向伶牙俐齿、气焰颇盛的王玉瑶只得低头认错、长跪不起。
一旁跪着的张氏,嘴角倒是浮现一丝哂笑。
“你看看你们这些做主母的、做儿臣的、做妻子的、做管家的都是什么样子!我与世子日日在外奔波,成日里在刀尖上行走,与蔻匪厮杀、与贪官搏命,就是为了给宁远伯爵府挣个功名、光大门楣。”
“你们倒好,给我从内里烂了去,这才几年,伯爵府三代人辛苦创下的基业,就这么给一个不孝子孙给败光了。张敏,伯爵府如今外强中空,你这个当家主母就是烂的根根。”
陆明昌气得火冒三丈,用手指着张氏母子就是一通乱骂。
借着陆明昌喘息的机会,张氏连忙为自己磕头开脱。
“老爷,妾身是有罪,不过是爱子之深,知良是我身上落下的一块肉,他在外欠了账,我若是不管不问,那些钱庄里的凶神恶煞怕是只会要了他的命,那可还叫我怎么活?”
“放肆,是谁允许你这个罪妇开口说话了?”陆明昌一声厉喝,张氏立马噤若寒蝉,缩在一旁,“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一昧骄纵方是害其性命,今日你掏空伯爵府还他的烂账,来日他杀人放火,你还只手遮天不成?你一介妇孺,纵是上有伯爵府庇佑,又能护他多久?”
这一番话倒是引起了一旁苏锦的深思,前世张氏一贯骄纵陆逸安,直至陆逸安酒楼闹事失手杀人,他这一串卑劣行径,才迫不得已坦露到伯爷面前。
只是那时世子暴毙、四皇子登基,朝廷早就改朝换代了,宁远伯爵府在朝中地位早就不复当初,纵是伯爷有心护着这唯一的嫡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他被应天府尹判了流放,伯爵府被削爵。
今生苏锦本就打算早些整治陆逸安这枚毒瘤,奈何被银盏的事提了前,原以为伯爷常年不在家,对家中内务知之甚少,这次也许只能给张氏和陆逸安一个教训,没成想伯爷竟有如此洞察力与先见之明。
有了伯爷坐镇,兴许今生的伯爵府不会败得如前世那般惨烈。
接着,伯爷调整呼吸,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继续道。
“家门不幸,便清理门户。伯爵府传到我陆明昌的手里,不能因为徇私儿女而致使祖宗基业败落。”
“各位听令,吾二子陆逸安顽劣不堪、嗜赌成性、偷窃成瘾、强迫女婢,罚鞭二十,杖三十,由吾亲自执行。若今日之后,天怜其少,有幸苟活于世,即日起,赴吾郊外军营听令,日日跟兵操练,随吾奉旨四处巡访,不得回府,若潜逃则按逃兵军律就地处死。身边小厮皆鞭二十后,发卖出府。”
由于常年奉旨巡访,巡访的又都是些硬茬,少不了舞刀弄枪,圣上便调京城的一营护卫给伯爷支使,全是精兵强将,善于伪装,此次江浙巡访便暗自遣了半营的人去,其余的人便随京军安营扎寨在近郊。
话一出,满座皆惊。
别说杖三十了,一位成年男子能承受得住鞭二十就已算壮汉,再加上杖三十,这分明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知道伯爷向来军纪严明,没成想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如此狠手,震惊之余不由生出敬佩。
方才伯爷拼命拿话噎她,王玉瑶便知伯爷这次是动真格了,今日她八成是脱不了干系,不是禁足就是挨罚。到了定罪,陆逸安前面几个罪,她还都知道,强迫女婢是个什么情状?她还在心里犯嘀咕,一眼就看到身旁跪着的银盏,又联想起陆逸安次次偷窃都那么顺利,必是有内鬼。她都还没查出来,伯爷就知道了,此事必不是这么简单,思来想去,她又扫了银盏几眼。
原本还在醉香楼吃酒的陆逸安,正在行首的怀里醉生梦死,突然便被府里的家丁抬到府里,捆了起来扔到前院,原是赌博的事情败露了,一下慌了神,后来母亲也来了前院,与他说了几句话,稳住了,反正左右有母亲兜底,又见银盏哭哭啼啼地跪在一旁说是偷窃夫人的嫁妆被发现了,有了身子也被发现了,原来是王玉瑶那个悍妇捣的鬼。
银盏有了身子,王玉瑶多年无所出,他琢磨着怎么地银盏也能被保下来,自己大不了挨一顿打,以后还是陆府的潇洒公子哥,他可是陆府嫡出的公子,虎父还不食子呢,他老子总不能将他杀了泄恨吧,于是便有恃无恐地跪在地上听骂。
可直到听见鞭二十、杖三十,他整个人就傻了,还真是要把他往死里打啊,原本还有些酒蒙,瞬间就醒了,一个大男人也不顾大庭广众、男儿有泪不轻弹,直接就哭哭啼啼起来。
“父亲,知良虽然混账,可是您嫡亲的儿子啊,哪有父亲真真打死儿子的道理,您可以罚我,我认罚。”
一旁的张氏听了也慌了,忙磕头求情。
“老爷,知谦知良都是我的命,你要罚罚我吧,我来受鞭刑杖刑,您放过知良吧。”
两人见伯爷丝毫不为所动,头依旧偏过一侧。
张氏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见劝他不动,她忙爬到老夫人膝下,跪着磕头求情、言辞恳切。
“娘亲,我张氏管教无方,毁了知良,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伯爵府本人丁稀薄,老伯爷就老爷这么一个独子,我也就生了这么两个嫡亲的儿子,这折了一个,就只剩一个了啊。方才伯爷说可以罚他到军队历练,罪妇觉得甚好,若知良能改好,您也能多个孙子膝下尽孝呐。”
方才听着儿子说要打死孙儿,陆老夫人的心一下悬了起来,纵使陆逸安再顽劣,多管教管教就好,如何能打死,正巧张氏跪过来求情,陆老夫人忙跟着说。
“旭儿,知良虽说顽劣,但好歹是我们陆家的血脉,我年岁已高,不知还能活几年,眼前就这三个孙子膝前尽孝,如此若是折了一个,可叫我这个老太婆如何活?”
旭是陆明昌的的字。
陆逸安见状也跟着张氏爬到老夫人膝下磕头。
陆老太一说便满脸的泪,自己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握住身旁陆明昌的手,见其面色稍缓,继续说道。
“旭儿,算是全了我这个老太婆的一个心愿,我从未求过你什么。”
母亲都说到这个份上,陆明昌就算是再恨其不争,也不忍背负不孝骂名,缓缓道。
“那就免去杖三十。”
张氏、陆逸安皆松一口气,众人也如释重负,毕竟都是至亲骨肉,真到生死关头都是盼着好的。
接下来便是发落张氏、王玉瑶一干人等。
张管家鞭二十,发卖出府,张氏交出中馈,即日搬出澄心堂,移居晓竹轩陪着老夫人日日吃斋念佛、面壁思过,自此不再过问府中内务。
老夫人年迈、姜婉莹年少,中馈一权,伯爷本想移交给沈姨娘,被其以不善经营为由给辞了。转而又移交给了李姨娘,李姨娘出身名门,奈何出嫁时娘家已经没落,这才给人做了妾,故而没有道理推辞,这才接了。
王玉瑶禁足半年,停月例三年。
至于银盏已怀有陆府血脉,自当抬了姨娘,搬去老夫人的沐慈堂好生待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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