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辰

　　少年的眸光中含着恐惧，已经紧紧闭着了双眼，少年未完全展开的眉宇带着稚嫩和温和，紧紧皱着，没有男子富有的挺拔硬朗，甚至凌厉紧绷。
　　他流露的一副青涩的面孔，满是污渍淤泥的脸上掩盖了细节的神情。
　　卿颜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收手了。
　　俄而，他才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
　　大抵狐疑怎么没有一点痛楚。
　　卿颜有点想笑，她抿着唇露出一抹轻笑，双手托着他的腋窝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少年长年累月温饱不足，甚至未曾睡过好觉，体重轻的让人骇然，隔着那件褴褛，松松垮垮的衣物，能触到骨头。
　　真是骨瘦如柴。
　　他被卿颜托起，腿缩了缩，不愿够到地上。
　　就像被大人奖励托得高高的小孩，双腿微微弯曲一样。
　　卿颜笑了笑，“别蜷着，站起来。”
　　言语依旧保持温和，就怕吓着他。
　　也不知少年是不是听懂了话，才老老实实站在地上，脸上消逝了小许不明显的难过。
　　似乎是不能完全表达方才的一瞬，显露出来的情绪。
　　见人听话了，卿颜有点惬心。
　　她眼睑收了笑，言语渐渐认真，“想好了吗？要活下去就跟我走。”
　　少年嘴抿成一条直线，笃定的点了头。
　　后来总算老实跟在后头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大多是生人，少年保持着警惕和防卫，遇到忙活的下人总会咧嘴嗤牙，吓得人往后躲，神情惶恐看着大小姐牵回一只凶残的狼崽子。
　　卿颜无奈扯了扯挂在他脖颈的铁链。
　　“别吓人！”
　　少年抿着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
　　带去了卿颜住的院子，才将捆在他身上的铁链给解了。
　　纤细的手指捏着钥匙，在他脖颈的锁头上开始捣鼓，他动了动嘴唇，慢慢露出了白色的尖牙。
　　“闭着，别咬！”
　　说完拿出匕首比划了一下，他缩了缩头，不敢再露出凶相。
　　解开所有的铁链子，卿颜将带着腥血沾了不少泥渍的铁链踢到一边。
　　那是禁锢了少年十几年的东西，终于可以从他身上取下来丢弃，像是去掉了某些含义和沉压着心灵的东西。
　　卸下满身重负，少年身体一下子轻松，可以活动手脚，怎样走动都不会被限制阻隔。
　　他眸中含着少许惊奇，动了一下许久未曾展开的手，下一瞬是不明确的喜。
　　卿颜看着眼前只到她手臂高的少年，问道:“小狼崽子，多大了？”
　　愣了一会，他才知道卿颜再问他，只是，那刻抬起头看着卿颜，有点木然。
　　动了动嘴唇也没说出一句话。
　　看了片刻，卿颜才恍惚，这个少年啊，应该也不清楚吧！
　　她大概猜测，是十二三岁的样子。
　　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卿浅再吩咐了一些下人打扫她卧房旁边一间空房，烧水买了几件衣裳回来。
　　等水的温度适合后，便让下人带他去洗澡，洗澡不单是洗去身上的肮脏血腥，洗去满身污浊。
　　更多是洗净那被抹了黑的纯净灵魂，还原他原本生性的干净。
　　卿颜吩咐完后，就在自己的卧房等着，她从伙房端来一些煮熟的食物，还有一些糕点，让人买了一点冰糖和伤药回来。
　　她便椅在摇椅上，半睁半阖着眼，闲着不到一会，隔壁突然就闹了大动静，帮少年洗澡的丫头吓着尖叫跑出了门。
　　再张皇失措跑入了卿颜的卧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捂着手臂，早已花容失色。
　　“大小姐……那小孩，他不让我们碰他，一碰就把我还有她们都咬了……”
　　丫头不敢抬起眼，哭诉道:“大小姐，求您放过我吧！”
　　卿颜:“……”
　　恶事做多了，都以为她有意而为之，来折磨这群人的。
　　看着丫头手臂上隐隐显出的血，她抚了抚眉心，摆了摆手，“算了，去涂药！”
　　丫头连忙屁颠屁颠跑出去，活脱像离了鬼逃命的人。
　　就是洗个澡也不安分。
　　她整了整衣袂，去了隔壁卧房。
　　走进门槛就见少年蹲在热气氤氲的木桶里，露出一颗漆黑的脑袋。
　　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卿颜。
　　“好好洗澡咬什么人？”
　　少年抿着嘴，将下巴浸入热水中，只能看见眼睛和鼻子。
　　现在倒成了个犯错的孩子，躲着怕被大人惩罚了。
　　见罢，卿颜神情带着许些无奈，走到木桶边拿起一张洗澡巾，看着他漆黑的脑袋，开了口，“把脸露出来。”
　　他瞥过眸子看着卿颜，头才慢慢往上抬，浸了水的脸，皮肤沾的污渍洗了一层，看着皮肤干净了许多。
　　卿颜将洗澡巾叠成块状，在他的脸上擦了一把，把脸上的泥垢清干净了。
　　盛满水的木桶，清水变得浑浊，还隐隐有些血色，卿颜将洗澡巾放在木桶边沿，“拿着这块布，把身上的泥垢都洗干净。”
　　话说完，少年目光炯炯看着卿颜，依旧什么话也不说，没有动作，就光是这么看着。
　　有些不明用意，须臾才想通。
　　卿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正言厉色，“看什么看，自己洗！”
　　说完出了卧房，顺带把房门关了。
　　好一会，她才回到那个卧房，少年已经洗干净澡了，好在衣裳是简单的款式，只是穿得有些凌乱不整，卿颜替他整好衣领。
　　洗去乌黑的泥垢，少年整个的样子都清爽干净了许多。
　　脸看着俊俏，剑眉星眸，带着一丝简单稚嫩，唯有一头杂乱的发，太久没打理早已乱成一团，用清水洗净也梳理不下。
　　卿颜在他的头上顺了一把，手指卡着发尾打岔，无奈收了手。
　　“从现在起，你的命就是我给的，明白吗？”
　　也许有着另外一种残酷，却也属于新生。
　　少年茫然抬起头的看着卿颜。
　　即使他现在还不明白，等他长大了也终会明白。
　　卿颜的手在他肩膀上轻拍，“我已经帮你取好字了，就叫辰，以后你就叫子辰。”
　　辰，是天上日月星的统称，代表着光明、美好和希望的意思，又是“晨”，也象征着新生。
　　是生命最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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