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布莱克一行三人骑马，动作迅捷，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小镇里面。

        入镇后，布莱克减速，骑马慢行，仔细观察小镇的情况。

        那两个初级骑士穿着一身亚麻色的普通衣服，缓缓跟在布莱克的身后。

        小镇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倒在地上，倚在墙边，眼神麻木空洞。

        这是一个异常贫穷的小镇。

        布莱克在大致看过小镇的情况后，心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在进来之前，布莱克听领路的初级骑士说，这里是最靠近维多利亚大荒原的一个小镇，是西圣克鲁斯王国最贫穷的地方。

        当时布莱克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然而，此刻一见，真的是惊心动魄。

        布莱克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发现自己的语言有些匮乏，他竟然无法描述出这个小镇到底有多穷。

        这里的房子都是土坯，开裂、破败，有的只剩下了半截墙根，有一具具“干尸”歪歪斜斜地倒在那。

        “干尸”除了眼珠子偶尔转动两下外，其余身体部位一动不动，和死人没有区别。

        布莱克看到小镇里所有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双目无神，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个行尸走肉。

        走着走着，布莱克看到一个雌性狼人坐在土屋门口，用缺口菜刀砍已经发黄的荆棘草。

        她旁边蹲着一个几岁的小狼孩，瘦得眼睛突出，怯生生地说：“妈妈，我饿。”

        雌性狼人怜爱地看了孩子一眼，继续处理荆棘草，说：“马上就能吃了。”

        雌性狼人对孩子说的马上就能吃的食物，应该就是那一束已经发黄的老荆棘草。

        荆棘草，长满尖刺，就算煮熟也会吃的满嘴是血，划破嗓子，吃多了，肠子和胃都会变得千疮百孔，就算是狼人，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这里的空气炎热干燥像是身处火炉之中，布莱克却猛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顺着脊背一直爬满全身。

        他像是大夏天的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底里涌起密密麻麻的难过和悲哀，像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心脏。

        片刻之后，布莱克回神，缓缓垂下眼睫，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攥紧，胯-下的马依旧在缓缓前行。

        布莱克，曾经的周明基，有幸出生在一个强大和平的国家。

        从小到大，周明基从来没有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因此，他不懂得粮食的珍贵，也不珍惜粮食。

        但周明基有一个珍惜粮食的爷爷。

        在周明基出于虚荣心，和小伙伴比赛买汉堡，吃一个丢一个被他爷爷发现之后，他得到了一段足以铭刻终生的记忆。

        十三岁的周明基，被他爷爷关到一片荒废的苹果园里，整整关了……一年。

        说起来，真的是不可思议，谁都不知道还是个初中生的周明基，到底是怎么在那个废弃苹果园里生存一整年的。

        当时周明基他爷爷把他丢到荒废果园里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果园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每每有人问到，“大冬天的，你在果园里吃什么？啃树皮吗？”

        周明基都会笑笑，然后似是而非地回一句：“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小爷我属贝爷的。”

        当时周明基他爷爷把他丢到苹果园里的时候说，“你什么时候低头认错，并保证不再浪费粮食，什么时候才放你出来。

        否则……哼！“

        他爷爷没再说其他。

        夜色下，大雪纷飞的果园里，寒冷。

        饥饿像一头野兽从周明基的胃里开始啃食，一直啃到脑子里。

        饿急眼的周明基塞了一肚子的雪，但那让他更痛苦。

        他躺在雪地里，胃里火辣辣的疼，像是有一千根针在扎一样。

        那是第一次，周明基感受到饥饿。

        第一次，就刻骨铭心。

        其实，只要周明基开口说一句，爷爷我错了，我以后不会浪费食物了，一切就会结束。

        但偏偏，正处叛逆期周明基和他爷爷一样，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说出来的话，绝不更改！

        周明基倔强地的不肯低头认错，即使他已经无比怀念热气腾腾的饭菜，真心为自己浪费粮食的行为后悔，他也没有开口道歉。

        固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知道，他曾经真的打心底里蔑视那些吃饭吃干净的人，觉得他们都是可怜虫，可怜巴巴地舔碗的样子让人讨厌。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轻飘飘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就能把一切掀过去。

        而此刻，饥饿的感觉折磨着周明基的每一根神经，考验着他的意志力。

        周明基躺在雪地里，看着天上的月亮，迷迷糊糊地将它看成了一个月饼。

        恍惚之间，周明基眼前出现一个打扮的跟个金童似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拿着金灿灿的月饼只咬了一口就嫌弃地丢掉。

        然后一个负责清扫房间的保姆，偷偷把月饼装到了塑料袋里，塞到衣服口袋里。

        这一切都被小男孩儿看了个正着。

        他嫌弃地指着保姆的口袋说：“你那么穷吗，连月饼都吃不起？要捡我吃过的，你不嫌脏吗？你，把月饼拿出来丢了，我让我爷爷给你涨工资。”

        保姆是个刚来的农村妇女，黑黑瘦瘦的，一直以来都老实本分，沉默寡言。

        此刻被主家的小主人一说，立马涨红了脸，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脏……这月饼，俺看这样好，丢，丢了浪费……少爷，您不知道，这一粒麦子从地里长出来，变成面粉，再做成月饼，中间需要多久……俺，俺爹从小教俺，要，要爱惜粮食。”

        小男孩儿没说话。

        一旁刚巧过来看热闹的，一直以来伶牙俐齿，惯会讨好主人的胖保姆笑盈盈地说：“少爷，您别听她胡说，什么怕浪费，我看呀，她就是个惯偷，就是想占您的便宜！今天她能打着爱惜粮食的名义偷月饼，谁知道她明天会打着其他的什么名号，从家里偷别的东西？她说爱惜粮食什么的，都是借口，我看呀，她就是个惯偷！”

        那个瘦保姆嘴巴说不过，不知道怎么解释，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俺，俺没偷！”

        “还说你没偷，你没偷，你往口袋里装月饼干什么？”胖保姆咄咄逼人地指责。

        瘦保姆被逼急了，脱口而出道：“这是少爷不要的东西，我是捡，不是偷！”

        胖保姆冷笑一声，转脸立马换了副面孔，对着小男孩儿笑眯眯地说：“少爷，您是想留一个小偷在家里，还是想留一个捡垃圾的人在家里？”

        小男孩想了想，对瘦保姆说：“我知道你没偷，也知道你是爱惜粮食，不忍心浪费食物，我爷爷也常常唠叨我。但是我不喜欢被人说教，所以，你走吧。走之前你去找管家爷爷，就说我说的，给你多结半年的工资。”

        瘦保姆闻言，顿时一愣，眼睛里涌出眼泪，双手捏着衣脚不知所措：“少，少爷，俺真，真的不是对您说教，您别赶俺走，好不好？”

        小男孩儿看她哭得有些可怜，犹豫着要不就算了。

        一旁的胖保姆连忙就说：“少爷，您的游戏厅，我刚帮您收拾好了，大少爷从国外给您寄回来的巴黎圣母院的模型已经摆在里面了，您要去看看吗？”

        小男孩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快地转身直奔游戏厅。

        瘦保姆被赶出去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时间到了晚上，小男孩儿被爷爷喊到了书房。

        听到爷爷询问他为什么要把瘦保姆赶出去，小男孩儿不以为意地说：“她明明就是贪吃，还找借口说什么爱惜粮食，我不喜欢说谎的人。就让她走了。”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未经他人苦，莫论他人非。明基，你能给她在外人面前留下最后一丝体面，挺好。可是，你怎么就知道她的心思只有贪吃，没有一点心疼食物的想法呢？”

        小男孩儿歪歪脑袋，疑惑地问：“不就是个月饼吗？又不好吃，甜的发腻，有什么好心疼的？”

        爷爷有些无奈地看了小男孩儿一眼，没再说其他。

        第二天，那个怂恿小男孩儿的胖保姆也结了半年的工资走了。

        回忆结束，周明基呆呆地看着月亮，想，原来，爷爷说的“未经他人苦，莫论他人非”是这个意思啊……

        对啊，他凭什么吃饱喝足之后，高高在上，看不起那些饱尝饥饿的人？

        凭什么认定，那些人就是打着爱惜粮食的口号做他们贪婪、小气的遮羞布？

        这一瞬间，十三岁的周明基长大了，他为自己过去的傲慢感到羞耻。

        周明基抬手捂住脸，半晌后，啪啪拍了两下，然后强打精神坐起身来。

        不得不说，还是亲爷爷，虽然什么吃的都没留下，铁了心要让他切身体会饥饿的感觉。

        但，终究是怕他出事，给他准备了一身防水防寒的羽绒服，让他不至于在饿死之前，先被冻死。

        后来，周明基凭借跟特种部队里的亲叔叔学的荒野求生技能，加上他爷爷没有“赶尽杀绝”，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周明基在废弃苹果园里整整生存了一年，还在第二年出来的时候，不仅将废弃苹果园里的一个角落给改造的生机勃勃，还带了两个他珍藏下来，有些青霉的苹果干，给亲爷爷做礼物。

        但他自始自终，都没有开口认过错。

        周明基认为，道歉不是嘴皮子一碰，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完了的，而是要付诸行动。

        自那以后，周明基没再浪费过食物，也因一年的荒园改造经历迷上了基建。

        记忆回溯，曾经的周明基，现在的布莱克打马走在萧条疏落的小镇上，心中百味杂陈。

        想了想，布莱克勒住缰绳，掉头往回走，回到了刚才看见的一对狼人母子那里，下了马。

        那个雌性狼人一见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人朝她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就立马站起，将狼孩拉到自己的身后，警惕地问：“您，您要做什么？这里是加西亚大人的领地！”

        布莱克听懂了雌性狼人的言外之意，这里加西亚大人的领地，她们是加西亚领主的领民，如果自己对她们做什么的话，将被视为对加西亚领主的宣战。

        当然，警告是一回事，加西亚是否会为了一个贱民出战是另外一回事。

        布莱克淡淡地笑了下，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地说：“别紧张，我是外地来的商人，来这里做生意的，可是我第一次来，迷路了，想找个向导，报酬的话，给你一铜币，怎么样？”

        雌性狼人一听，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您说的是真的？一铜币？！”

        布莱克抿唇浅笑，回答：“当然。”

        雌性狼人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大人物，应该会说话算话，于是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希拉·安德森，不知道您想去哪里，我给您带路。”

        说完就扭头和身后的小狼孩说：“加里，你在家看家，妈妈给这位大人带路，马上就回来。“

        叫加里的小狼孩紧紧抓着希拉的衣服不放手，怯生生地说：“妈妈，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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