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景光哥”这三个字一出口,  池泽千涉就知道要遭。

        毕竟在松田阵平的那几个同期里，他也就和诸伏景光最熟。

        七年之前，实际上也是池泽千涉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但他隐藏的很好,  就连松田阵平都没有发现，反而是这个看上去温柔的青年一眼看出了他身上的问题。

        恰好，池泽千涉也同样推理到了那桩令诸伏景光夜不能寐的幼年惨案,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默契地立了一个“暂时为对方保守秘密”的约定,  勉勉强强算是半个合谋的共犯。

        ……现在可能真得成为共犯了。

        互相辨认出身份的诸伏景光、池泽千涉相顾无言。

        热气腾腾的寿喜锅翻滚着白雾,  在两人面前咕噜咕噜冒泡，精致的餐点搁在桌上许久也毫无问津，筷子更是连一滴油水都没沾过。

        “……那个，”

        “我们先理下现在的情况吧。”

        诸伏景光打断了池泽千涉的话，深深吸了口气,  把一团乱麻的想法暂时放到一边,  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苦笑：“现在的状况……恐怕不太适合叙旧。”

        确实不太适合叙旧。

        时隔七年再见，两个人的身份说是完全反转都不为过，昔日警校的优秀毕业生和毕业生家属,  如今却不约而同地以mafia身份坐在餐厅里碰头。

        还是同一家mafia。

        “大概四年前,  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最后被港口mafia的人救下来，现在算是用自己的加入当作报恩。”

        诸伏景光自然将“也是为了追查酒厂”几个字隐了下去，先讲了讲自己的情况,  神情难得严肃,  认真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你呢,  阿涉,  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鹿谷的名字。”

        “我当初也跟景光哥你差不多情况。”

        池泽千涉哪里不清楚对方提名字的用意,  根本不是在针对“鹿谷”这两个字，只是在委婉质问他关于加入港口mafia的事情。

        而他自然有对策，斟酌着开口：“我本来是去横滨见网友的，路上遇到了点危险，正好被港口mafia的中原先生顺手救了一把。”

        “中原先生？中原干部吗？”

        诸伏景光见过中原中也一面，也听过对方不少事迹，对“中原中也救了人”这件事情毫无疑议：“他的确是mafia里面难得的好人……既然如此，让你加入也是森先生的意思吗？”

        他还记得池泽千涉在line里毫不犹豫地直呼森鸥外名字的事情，那种语气，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尊敬、抑或是客气的模样。

        “森鸥外看中了我在警视厅的身份。”

        “你知道的，他跟异能特务科、也就是官方那边有些联系，所以不担心被警方调查，反而更缺一个可以互通消息的'内部成员'。”

        池泽千涉三言两语解释情况，顺便还帮森鸥外圆了圆谎——那家伙会用什么借口来诓骗诸伏景光，简直太好猜了。

        虽然他非常讨厌这种行为，可对于现在的诸伏景光而言，继续呆在港口mafia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原来如此，”

        诸伏景光本就不相信池泽千涉会真的混黑，再加上自己也有过被救后拉入伙的经历，没怎么怀疑就相信了这番说辞。

        只是……

        “去见网友？”

        几秒钟后，诸伏景光缓缓露出浅笑：“我并不觉得松田会让你去见一个素未蒙面的网友。”

        “……”所以他离家出走了。

        池泽千涉完全没想到，自己就算随便编了个情况也逃不开被批评自己离家出走的结局。

        总不能直接把那四个字说出口……

        池泽千涉想了想，最后决定愉快甩锅。

        “景光哥还不知道吧，我说的这个网友你也认识哦。”

        “我认识？”

        “嗯，就是波本。”

        池泽千涉当然没错过“波本”两字出现时，诸伏景光一瞬间讶异的模样，心中的怀疑更进了一步，面上却挂着笑，继续不着痕迹地套话。

        “我跟波本很熟，所以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诸伏景光着实吓了一跳，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网上遇到的网友正正好是认识的人，这概率未免也太巧了吧。

        可这种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就连当事的两个人也都是熟悉的同伴……

        于是诸伏景光理所当然地问：“这么说的话，你跟他已经见过了吧？”

        “见过了，有点意外。”池泽千涉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我没想过会是他。”

        这完全就是在撒谎了。

        虽然从开口到现在，池泽千涉还没有说过一句实话。

        实话实说，当初的见面的确挺让人惊讶的，可这只是出于两个波本身份呼应的好奇和兴趣，至于安室透真实的身份，就连池泽千涉也正在探索中。

        而这次的目标、诸伏景光明显露了破绽。

        身为公安派到组织的卧底，他却完全没表现出对波本的反感，神色也奇怪的平淡，似乎知道那不是个危险的人物——这就是池泽千涉选择继续试探的原因。

        刚想到这，池泽千涉面前的青年头上，忽然多出了一个眼熟的【……】标志。

        他这次没有犹豫，果断点开——

        【诸伏景光（可攻略）】

        【性别：男】

        【年龄：25】

        【介绍：曾任职于警视厅公安部，现于港口mafia首领直属雁小组工作，正努力对付酒厂中ing】

        【备注：讣告已发，他在现实世界的身份已然死亡，完全秉持着贯彻大义和拯救同伴的信念存活至今，似乎还跟你有着非同寻常的牵连】

        完全是条奇怪的、给人浓浓不祥预感的备注。

        因为正在对话中，池泽千涉不能把注意放在介绍上太久，只匆匆扫了一眼，得出上面一句结论就收回了视线。

        ——他刚刚说到哪来着？

        哦哦对，“我没想过会是他”。

        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意义很多，就算是站在真实的、毫不作假的情况下，也依旧说的通。

        当然，如果诸伏景光跟安室透真有什么的话……

        “这段时间以来都辛苦他了。”

        毫无所知的诸伏景光走进了圈套，带着歉疚和无奈交织的复杂情绪缓缓开口：“虽然身份不方便，可见到你的时候，zero恐怕也很开心吧。”

        关键词，zero。

        这个熟悉的名字，彻底激活了被池泽千涉无意间忽略的过往。

        他几乎在瞬间回到了那年秋天，燃烧了一整个夏日的红枫纷纷扬扬落下，松田阵平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笑着说要带自己去见几个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挚友。

        少年嗤之以鼻，却还是由着对方把自己带去，两个人缓步踩着零落到地面上的红枫，一点点伴着“沙沙”声往前走。

        而在那条长长的大道尽头，并肩站着三个英姿卓然、朝他们挥手的青年，和一个金黄色的，停驻在原地的……像素方块？

        池泽千涉抽了抽嘴角，一下子出了戏，想着波本那家伙也太惨了，哪怕出现在回忆里也是那么可怜的像素形象。

        不过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比死活想不出安室透（zero）的真容还要重要。

        ……那家伙也是卧底？

        不不不，更关键的是，他好像也是松田阵平的同期……

        于是池泽千涉面无表情地开始回忆，自己这段时间究竟都做了哪些好事——

        捉弄、挑衅、跳车无果、疯狂拉扯、毫不顾忌地展现出恶意，这一桩桩一件件，他细细数来，越列举越绝望，恨不得直接读档重来。

        之前扮演发泄的有多爽，现在内心就有多苦涩，“完蛋了”三个字甚至还在池泽千涉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阿涉？”

        对面的诸伏景光敏锐注意到了少年的情绪，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池泽千涉刷地捂住脸，闷闷的声音透着指缝传了出来，有点轻：“我只是突然产生了'干脆全都毁灭吧'这样中二爆表的想法而已”

        诸伏景光：“……？”

        ——

        晚上22:34分

        安室透坐在沙发上，一边整理资料一边频繁去看挂在墙壁上的钟，手边还放着一杯不知热过几次的牛奶。

        显而易见，他在等人。

        某个让人恨到牙痒痒的小子几个小时前就发了“十点到家”的言论，可到现在都没个影子。

        安室透的眼睛虽然还在注视着白底黑字的纸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正无可救药地关注着几步开外的大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甚至不惜把工作地点从书房改到客厅。

        这该死的习惯。

        安室透熟练地骂了遍自己，完全不想承认自己是在眼巴巴等着一个只会捣乱的小鬼，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哦，也不一定全是借口。

        黑方那混蛋最近跟琴酒在查hiro，所以hiro有可能还活着。

        他现在等，完全是为了打听对方的状况，绝对绝对没有特意等在这里……！

        还没想完，随着叩叩两声门响，安室透的身体快过脑子，放下手里的文件就冲到了门口，哗啦一声打开门，完全不带停顿地咬牙切齿低吼：“你总算回来了，黑……”

        直到安室透慢半拍地对上琴酒墨绿色的眸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一不小心做了什么蠢事。

        安室透的表情立刻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扭过头僵硬改口：“琴酒？怎么是你？”

        “我来送黑方回来，顺便上来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室透总感觉琴酒的眼神凉凉的，还充满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深意，让他多少有种生理上的不适。

        幸好这种僵持的氛围没有停留太久，池泽千涉慢悠悠地踩着楼梯上来的身影，很快打破了两个人惯常的对峙风格，让他们齐齐楼梯口看去。

        池泽·磨磨蹭蹭半天不上来·此时一点不想被关注·千涉吐了口气，艰难开口：“……你们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艹这个默契】

        【琴酒和透子同时转头，那个场面我可以笑一年hhh】

        【正宫x2的注视jpg】

        【截图了截图了】

        【弟弟无奈的样子好可爱——】

        【弟弟变了！我还以为这个时候他会说“你们怎么一直都看我，把你们眼睛挖掉”之类的话呢】

        【woc楼上是什么惊悚片】

        【弟弟才不会那么凶残呢！他应该说的是“一直看我难道是觉得我太可爱了吗”】

        【艹这个杀伤力也……】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可弟弟真的很可爱啊，你们不觉得挺像他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完全不像好吗。

        他在这些观众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啊……

        进了房间、送别琴酒之后，池泽千涉一边看弹幕分散注意，一边小心打量安室透的神色，却发现自己在直播间观众的眼里，似乎有各种各样奇葩的误解。

        那在安室透那边呢？

        这个想法一下子出现在脑海里，让池泽千涉下意识看向之前安室透坐着的沙发，又从桌面上一点点扫过……直到被一只像素化的手挡住了视线。

        安室透见池泽千涉看向牛奶杯，自然而然以为他要喝，可伸手握住杯身却发现已经凉了，便朝后面比了个手势。

        “等一下，我去热热。”

        “不用了！”

        池泽千涉一把抢过牛奶，直接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精光，晃了晃手中一干二净的杯子，边舔唇边奶渍边道：“不用麻烦你了，波本，凉掉的也能喝。”

        “……”

        可之前因为牛奶凉了，叫嚣着说我虐待人的也是你啊。

        池泽千涉前后完全矛盾的表现，让安室透隐隐抓住了一异常。

        这家伙不对劲，他想。

        打从见到少年的时候，安室透就觉得不太对了，因为今天这家伙比起平时，也未免安静太多了……

        “你、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安室透盯得直白，池泽千涉颇为不自在地挠了挠冰冷的玻璃杯子，又侧过头躲开视线。

        “怎么总是看过来？”

        “眼神飘忽、声音虚晃……”安室透眯了眯眼睛，语气非常肯定：“你有事情在瞒着我。”

        “没有！”

        “那就是又做了给我惹麻烦的事情。”安室透非常了解他：“说吧，直接说，反正你这家伙再怎么捣乱我都不会惊讶。”

        “……”

        原来这就是他在波本眼中的样子吗？

        一句“我才没有捣乱”，顿时卡在池泽千涉喉咙里半上不下。

        其实按理论上来讲，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去挽回自己在安室透眼中的形象。

        可现实却非常让人绝望——因为池泽千涉发现，这个形象好像怎么救都救不回来了。

        他微微抬眸，面前沉寂了许久的公安卧底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纵使披着可笑的像素外壳，也依旧能让人感受到视线中的犀利和警惕。

        等等，警惕？

        “……不是捣乱啦，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情一直再瞒着你哦。”

        思来想去，以免打草惊蛇，或者给酒厂其他人一种“这家伙是不是换了壳子”的危险错觉，池泽千涉还是决定暂时维持之前的性格。

        于是他重新挂上了笑，瞬间变成了波本最熟悉的那个小恶魔黑方。

        “我见到了苏格兰，就今天。”

        既然形象已经无可救药了，那就努力让波本对他的认知，从真酒偏移到“兢兢业业的卧底”上吧。

        反正琴酒身边卧底很多，估计也不差他这一个。

        池泽千涉打定主意，摩挲了下手指，看着面前因为听到“苏格兰”三个字，整个像素都抖了两下的家伙，慢悠悠地拖长声音。

        “你想见他吗，波本？”

        “放轻松，这件事情——我可是连琴酒都没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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