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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毁图


孚灵君深夜召见了木隶。

        他身上已然不见昔日的清雅之风,言谈中夹杂着低俗之气,“你真的救过高王妃的性命?我曾亲眼看到大猿杀死列国七勇士。三勇士手持战刀也不是敌手,凭你一个残足木匠有何本领弑杀它?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一失态把桌面上的竹卷散落一地,“大王有令!”

        木隶抖擞精神,“木隶听令。”

        孚灵君噗哧一笑,忽而转怒,“你进兵营这么长时间还没学会接令,真是一个山野草包!须跪双膝听令才是。”

        木隶跪地改口,“草民木隶习耳恭听。”

        孚灵君懒得取出袖内帛卷擅自口述,“大王念你救高王妃有功要大赦于你。”见他欣喜若狂,赶忙泼溅冷水,“大赦之前你务必造出铁钾战车,哪怕一年或是十载。从即日起你只管潜心于铁钾战车,不必参与打造船只!”

        木隶仿佛看见一株盛放的桃花遭遇冰雹的摧残,“这还叫大赦吗?”

        孚灵君难以掩饰内心刺骨的仇恨,“可是存有抗旨之意?快些叩谢大王!”说罢掏出令卷抛打他的脸。

        木隶好似捡到烫手的山芋退出了主营帐。其实铁钾战车的构想一直存在他的脑海里驱之不去,也许那一次不该看香蒲君带来的草图,一种探索未知领域的渴望在潜意识里激荡,迫使自己寻求突破方向,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然找到了设置发射机关的方法,他想这是死神借助他的手送给争权者的礼物。他那只握着大王令卷的手瑟瑟抖动,仿佛从迎面扑来的风中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从这一天起木隶的桌上摊满了帛卷。他想到青竹姑娘甜美的笑容就画几笔,又望见两军阵前横尸遍野的场景又停下笔来。期间孚灵君来过几回,他来去无声,木隶也是视若无睹。

        香蒲君在旁注视着木隶设计铁钾战车胸口隐隐作痛,又不得不为其缜密而精妙的构想叹服。木隶从外形到内部详细解析,“单骑便于驾驭,双匹或多匹都不利于进退;车身正面设青铜为盾,两侧木板都以金衣包裹,因马匹力量有限不易过重;马身几乎整体被裹入盔甲之内,只有双目和膝下暴露在外,混战之中不易被箭弩射中……”

        香蒲君兴奋之余把完成的图卷逐一折叠收起,“此物万不可落入孚灵君之手。”

        木隶一连讲了数日,“当进入攻击范畴,开动机关车体上浮,发射口便高出了马身,不会伤到车前马匹;车内设置一个大齿轮、三个中齿轮、十五个小齿轮,车后身配置控制摇动杆,当齿轮转动,车内数十枝箭头便同时上弦满弓,发射之法与拉弓之法相反;箭上弦必须神速,这一方法困扰我多时,每枝箭槽都与一根粗铁管互通互联,铁管一直通至车后体,当箭矢置入管内,拉动一条线便可自动进入各自槽内……”

        香蒲君大为赞叹,“如此精妙之物岂是人脑所想?妙哉!”

        “若将它打造成形,须召集天下成名铁匠配合,至少耗去数年光景。”木隶忧大于喜,“香蒲君不要夸赞,这可是邪恶之物。”

        香蒲君也为木隶忧心,“神匠如何在此度过漫长光阴?我所忧不止于此,就算你造出此物,也未必能走出兵营!”

        “何以见得?”木隶惟恐幻梦被击碎。

        香蒲君捶膝苦叹,“你是挥斧头的木匠,我可是推敲人心的智者。你要是复活这个传说中的利器,灵魂与肉身必将遭受双重折磨!眼下列国分争日益严峻,大王断不肯放你出城,就算你侥幸出了城,还要成为其它列车的猎物。”

        “得铁钾战车者得天下?”木隶瘫软在了地上,“毁图。保留外型图,以便敷衍之用。无内置图,此物等同赏玩之物。”

        香蒲君依依不舍,“此举实乃辱没神匠智慧,只恨别无他法!”

        二人饮酒荡歌将绘图一片片投入火盆焚烧,“地狱神灵,恕隶不能把噬血宝器转交于大王!”他哼起蚕蛹交给他的齐谣,“诸侯争权战乱不息/田野无男耕种/山林老妪伐木……”

        又饮又吼又焚惊动了孚灵君,“你二人胆敢如此妄为?我这便去禀报令尹大人面奏大王!香蒲君,你恣意纵容,难逃其咎!”

        香蒲君嘻嘻哈哈全当儿戏,“我二人火烧的是残图,与你何干?成品已经入我香蒲君囊中,领赏之事与你孚灵君无关啊!哈哈哈……”

        “你……”孚灵君也搞不清真假了,只担心功劳全让香蒲君一人独占,急忙服软,“你我皆为监行官亲如兄弟,我孚灵君何曾独吞过赏赐之物?哈哈,来来来,绘图由我二人各执一半。”

        香蒲君装成醉鬼晃晃悠悠往外走,“你若从我身上抢得,功劳皆归你一人!”

        “此话当真?不可反悔!不信抢不赢你个醉鬼……”孚灵君紧追不舍。

        一日,香蒲君欣喜若狂地跑来,“我一梦醒来得一妙计!”又怕惊动帐外兵士,镇定下来轻声说话,“你有救了!如此看来,香蒲君不失为赵国第一才俊。”

        木隶刚刚睡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反应迟钝,“想必大人又去嫖妓,快些回帐安歇去吧。”

        “诈狂。”香蒲君抑制不住兴奋摇晃他,“你若诈狂,大王定然把你逐出兵营。不过你要当众吃屎喝尿……”说到此处表情陡然冷却,“为实残忍。”

        “实属妙计,只恨我生性愚钝佯装不出。”他想一阵,摇一回头,“不成,孚灵君长了一对狗眼,何等敏锐啊?”

        “啊呀,竟然忽略了要害……”香蒲君搓手击掌,“我慢慢交给你怎么样?”

        木隶摆手笑,“与生俱来,怎么可以后天学得?千万不要浮躁,我正思索脱身之法。”

        香蒲君空喜一场,倍感失落,“玩智谋不是你的长处。出兵营不难,我略施小计便可,只是城门距此遥远,不等跨出城门你已被擒拿了。”

        “天无绝人之路,香蒲君可曾细酌此言?”木隶腹内萌生着宏伟的构想,“只需为隶捕捉一只活鹰来。”

        “嘶--”香蒲君颇感迷惑,“此事不难,求一猎户便可捉得。你难道想骑飞鹰出城吗?”

        木隶还没有把握,“大人日后自然会知道。若无建树切莫耻笑。”

        香蒲君没有追根问底,木隶出帐相送。外面晨风拂面好一个凉爽的秋日,猛然有一股旋风袭来卷起地上狼籍的枯叶,片片枯叶不断飞旋上升转瞬飘向天际不见。木隶会心一笑更是信心百倍。

        儿时,时常梦见自己长出翅膀与天上的鸟儿比翼齐飞,自从残足之后这种欲念愈加强烈。他很久以来思考着鸟儿飞翔的理由:它有一双扑腾的翅膀,通常飞得高远的鸟儿翅膀愈加宽大强健。他在帛卷上画了一只飞翔的鹰,对折,左右对称无误。就感悟到这里面藏有玄机,当低头看见自己的跛足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他悟出身形对称是保持平衡的关键。

        可是如何将庞大的躯体送入高空,该需要一对何其强健的翅膀?他醒悟到光靠鸟状的翅膀难以实现,必须巧借风力。经过无数次的更改他终于打造出一种飞翔器具,并把它命名为风筝。风筝比鸟多了一对翅膀,一对较长的翅膀固定在前身不能摆动,而后身一对较小的翅膀安置了机关,让它像鸟儿一般有节奏地上下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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