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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所谓审问(三)


  李妍书对着铜镜略略整理了一番,便跟着洛暄逸一道出了内室,有人来访她既醒着便没有不见的道理。
  “昨夜里受了风身子不大爽利,便在榻上靠了靠,不知皇长子来访劳烦你久候,失礼了。”她这一顿软刀子戳得来人浑身难受,又不能回击,倒是让洛暄逸高兴不少。
  旁的都不要紧,她也只是想先出一口气,接下的事情她与洛暄逸既已商量好,便没什么可拖着不说的,“与旁的府邸之间的人情往来到底是内宅之事,王爷不甚清楚,不如我来替王爷解释。”
  “郡王妃出身书香,几句话内就能将父皇说服,可见极会巧言善辩。”他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却也没有不让她说话的意思,想必他是早将该如何应对想了个清楚的。
  如今洛暄逸的态度他是清楚了,大约是讨不到什么便宜,只是这事也不能就一直这样僵持着。现下有人出来圆场,看着他们夫妻的样子约摸也是有的商谈,他也不介意与这两人多费些口舌。
  “我与王爷也算幼时一道长大,从前只听他提起过祖母却从未提起过外祖家,可见孙家并不很在乎这个外孙。”她看着皇长子没有一点怯懦,说起话来也很有条理,“便不说别的,就连王爷大婚孙家人也未来观礼,就因着这点荣王府还被朝臣们当作密辛传了许久,这事皇长子应当知晓罢。”
  荣王府办喜事,洛暄逸虽未曾给外面送过请帖,不过因着太后赐婚,礼部帮着操办的关系,主动前来道贺的倒也不少,即便是不愿前来的,为着面子好看也会遣人送来贺礼,这不是为了荣王府的颜面,是为了太后的颜面。
  只孙家府门紧闭,权当作没有这事一般。原先孙府与王府没有来往,朝臣们只以为孙家自先荣王妃故去后伤痛难忍,实在见不得与自家骨肉相连的血脉。现下连成婚这种大事都不参与,难免叫人揣摩两府之间有何龃龉。
  朝臣之间传说此事极喜欢添油加醋,加之原本先荣王妃就没得蹊跷,这样来来回回传出了不少不甚好听的话,最后还是太后发了脾气才将此事压下,皇长子当初耳朵里应当也听了不少这样的话。
  “孙家与王府连年节上的往来也无,如今他家在朝中为官的几个与王爷更是连话都不说几句,说句不大好听的,就这样的关系,外人看着谁不说两家有仇怨呢。”
  这种话她都听过几次,想必外间传得更甚,皇长子一向很注意外间的传言,门客里也有不少替他留心朝臣风评的,想来耳朵里过过不少这样的话。
  “太祖在时,后宫中也有一皇妃与母家闹得难堪,可到了立储的时候,她那娘家暗地里可出了不少力气。”
  这事李妍书听过一耳朵,左不过是儿子出挑的后妃装着与权势滔天的母家决裂,想在皇帝面前做出孤苦无依的样子,指望着皇帝能在立储时废嫡立贤,不过太祖皇帝是个清明的,嫡子虽不出挑却也不蠢顿,因而并未动过废嫡的心思。那皇妃见着计策不成,便暗地联系母家,对太子用了不少手段,直至事败才叫人查出来她与母家是假意决裂。
  正因着有这样的例子在前,皇长子才敢因着旁人的一句话紧盯着洛暄逸不放,这样的例子实在少之又少,南梁这百年来也不过只出过这一次,非将二者放在一起说未免有些无赖。
  洛暄逸像是早就猜到他的说辞,毫不意外地看着他冷笑,虽说早就知晓他的意图仍忍不住讥讽出声,“旁人不清楚,宫里的总该都清楚,荣王府还未拮据到要从这些地方腾挪银子。”
  李妍书听出这是在刻意在激皇长子,她很是及时地在他反驳前先开了口,“好歹孙家也是王爷的外祖家,虽平日不再联系到底也还是有些血脉关系,王爷从前只在书院读书没能约束外家情有可原,如今既回了王府,就很该与孙家交代一番,这却是我们的疏忽。”
  “我自幼在书院中也听过不少仗着亲缘干系在外为非作歹的,若是被依仗的那个不知情,好歹也是有补救法子的。”
  她的意思很是明了,荣王府是不能平白背上这样一个罪名的,洛暄逸先前的态度也很是强硬,若要从此处下手,他们宁愿一直拖下去。可若是换个说法,说荣王府毫不知情,那这补救的法子就可以慢慢商谈。
  半路截下堂堂郡王,将其回审问,这样的姿态做出来已然很让百姓满意,查了这样久查不出什么问题也不是大事。毕竟荣王府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赈灾,并未有所懈怠,两边现下都退让一步,外人看不出什么哪里不好,于两人而言说起来也算得上公平。
  皇长子盯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样的例子不少,补救的办法也是千奇百怪,荣王府以为怎样的补救法子,才算得上是好法子。”
  “赈灾处处要银钱,贪墨案一出少不了让户部焦头烂额,户部出了多少,荣王府自当跟随。”洛暄逸大方得很,开口就是要与户部一人一半,纵是李妍书知晓王府家底颇厚,也忍不住侧目。
  原先就想好的,将家底送出去也无甚可惜,只是她讶异洛暄逸竟一点保留也无,开口就这样爽利,这下若是皇长子想要再加一些,荣王府就未必能拿得出来了。
  “荣王府当真大方。”他一向知晓太后替荣王府攒下了大把的家业,却不知晓洛暄逸能这样舍得,这样的坦荡大方倒让他不好意思开口再多要一些。
  户部尚书这些日子上朝都是一脑门子官司,对着皇帝的问话也总只是低头认罪,说来说去也就一句话,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钱来。
  赈灾一事由他管着,这位尚书大人每每见着他也都是苦着一张脸。南梁有多少家底他这个皇长子倒也没有特别清楚,户部说没钱,皇帝便只让他来想办法。原先他也想大方一些,要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一些,结果回去查了账才知晓,贵妃处和皇子府都掏不出什么来。
  此事有了洛暄逸的话说,他心中安定不少,可口中却也没有饶过,“即便荣王府与此事无关,可孙家那个却是有实在证据与口供的。”
  荣王府因着各式各样的缘故,或许可以就这样揭过不提,但被他亲自抓住的那个,却别想就这样蒙混过去。在这样要紧的时候,敢贪墨救命的钱粮,这样的官员朝廷是实在不敢要的。
  洛暄逸原本就不想管着孙家的事,皇长子想对他们如何自然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既然自己已经背上了那样的罪名,自然也是要做出约束的样子,“你愿意如何便如何罢。”
  “郡王妃以为呢?”皇长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在一旁坐着不说话的人,“虽不是过堂,但到底是我们一家子的家事,总也要听得在座每一位的分辩。”
  如今这位金尊玉贵的愿意松口说是一家人了,先前目的未成时也未见得他这样好说话,不过是做着面子活,容得罪魁祸首的家人分辩两句走个过场。
  李妍书与孙府没有交情往来,又因着实在也痛恨这样贪墨赈灾银钱的事,自也不会替孙家人说话,“孙家贪墨的银子自然是要他们还回来的,不止如此,还当狠狠罚上一笔,只是我只知从钱财上惩罚,别的一概不知。皇长子既全权负责此事,想必心中自有思量。”
  在银钱上狠罚一笔,或许能在别处轻罚一些,贪墨的官员一旦被查到,根本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的,她倒也不指望皇长子对罪魁祸首有什么优待,只希望他能对孙府的其他人从轻处置。
  “南梁立国数百年以来,从无连坐的先例。”洛暄逸听出她的意思,少不得也点一点皇长子,到底是血脉至亲,若是一句话不说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无情,“犯了错的那个如何处置都是应当的,可孙家到底还是有不知情的人在。”
  孙府未曾分家,几房住在一起未必能分得清楚,按着常人的想法,贪墨的这些银钱孙家人即便不知,少不得也花销了。不过这个贪墨案因着查的迅速,被截留的银钱尚未被挪用,因而对孙府其他人也不必十分严惩,“知情的自是不能放过,不知情地……若当真不知情,倒也不会牵累。”
  孙家虽算不上什么世家,可府中子弟倒还有能用的,虽都算不上天资聪颖,但多半头脑清醒,憨直可靠,日后若是能为他所用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作为皇子,他手下不缺能臣,多这几个实在也是做不了什么,但若作为储君,他便不能对孙家步步紧逼,失去这个笼络人心的机会。赏罚分明不止能让孙家人心安,也能让那些左右摇摆的朝臣们心安,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
  “荣王且在此处安心住着,过几日自有人安排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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