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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赐婚(一)


  书院参加殿试的学子们的名次都算不上太好,几人都发挥平平,洛暄逸更是只得了二甲第十七名,远不及李夫子当初对他的期望。
  虽是如此,可书院里依旧喜气洋洋的,原本在休秋假的学子们也多半会回书院,毕竟同窗多年,有了这样的喜事总是要一同庆贺。
  李妍书在一旁点着贺礼,每到这时候书院就静不下来,这样的热闹往往要延续到年节前,“稍晚些时候还有谢师礼,父亲这脸色去可不大好。”
  他待学生们一向严格,今次几人都成绩平平他自然是无法同往年一般高兴,“早前已知会过他们不必来谢师了。”
  “父亲是觉得不大方便?”
  以往谢师都是下场科考的学子们一道前来行礼,这原本都是顺便的事,他们多是住在书院的,科考之后总要回书院收拾东西,谢师礼后再离开也算全了礼数。
  只是洛暄逸的身份在殿试之后便隐约有关于他身世的传闻,他倒也干脆,根本没有回到书院,整个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报喜的字条照例送来了书院,李妍书瞥见对着桌案上的东西才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丢了什么什么。
  虽不知他今日会否回来书院,不过也要以防万一才是,他现下若是被书院的同窗们瞧见,少不得要围着他问个清楚,届时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很不方便。
  “是不大方便。”李夫子虽说不必学生们来行谢师礼,但也还是站在书院里的空地上,看着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学子们。
  收拾好了东西的学生们规规矩矩地立在他面前,撩起衣角就要跪下,李夫子手里握着折扇轻抬,“说了今日不必行这等大礼。”
  “先生。”其中一位面色沉重,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位也是李夫子原先寄予厚望的,“是学生们给先生丢人了……”
  今日实在有些反常,李夫子的面色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好看,他们有这样的揣测倒也寻常。
  “你们今日人都不齐,总要等到人齐才能一道行礼。”他今日的确心绪不佳,但却不全因着他们的殿试。
  科考这样的事总是充满变数,他们虽未能如何替书院挣脸,但总归也是对得起自己,“既是一道念书的,哪有丢他一人的道理,日后你们若能遇见再一道罢。”
  这解释听起来也的确在理,向来他们这谢师礼都是一道行的,的确没有独落下一人的道理,只是洛暄逸自殿试之后就一直未曾出现,这谢师礼只怕是要一直后延。
  “时候不早了,都去罢。”李夫子看着这几位学子,照例要再嘱咐最后一句,“诸位都是国之栋梁,日后官场沉浮莫忘了今日的胸怀抱负,也莫忘了同窗之谊。”
  听他说这句话的人次次不同,能真正听进心中的却不知有多少,他站在原处,看着嘈杂热闹的书院重归平静。
  以往这种时候书院都是要闹上整整一日的,这回却是因着高中的学子们离开得早,剩下的也跟随着去了别的地方庆贺,书院也安静得快些。
  李妍书捡捻起飘落在他父亲肩头的红枫,“难得静得这样快,父亲同我一道进去点点贺礼罢。”
  “再等等。”
  父女两人站在书院中静了许久,李妍书才知晓他在等什么。
  洛暄逸大约是早就送了消息来,等着书院里的人都走了干净才姗姗来迟。他甚至未曾从正门进入,而是一个人从侧门溜了进来。
  从前他去市集买卖东西的时候,也时常从侧门进出,如今换了一身装束换了一个身份,做这样的事还是一样的轻车熟路,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不合适。
  “先生。”他整理好衣裳很有些不习惯这般装束出现在书院。
  自殿试后,他便回了王府,王府虽长久无人主事,不过原有的规矩仍还守着,世子回府后自然也要一切如旧。
  好在他一向很是适应各样的环境,一时转换了身份却没有觉得不适,唯有方才,李夫子上下打量他时,他才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学生姗姗来迟,还请先生恕罪。”
  “先且进来再说。”他早前送了信来说是今日要来,想来也在书院外等了许久才等到书院里的人走了干净。
  不等李夫子坐稳,洛暄逸便率先一步跪在他面前,行了谢师礼。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跪在这处拜了三拜,那时他心中还有些忐忑,不知这位先生是否当真同外界传闻一般,是一位良师。
  今日他再拜三次,心中除了肯定的答案,还有许多感激。
  “早前收了你的书信,便等在此处,如今你谢师礼已完,按着原先的例子,还是要叮嘱你一番。”
  李夫子一面说着一面抬了抬手中的折扇,不过跪在地上的人显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即便平日上课时,他都没有让人跪着听讲的习惯,现下更是不会如此,“你有话要说。”
  “学生的确有话要说。”他跪得端正笔直,仪态极佳,李妍书在一旁看着这才觉得她的确有些皇室中人的影子。
  “不知学生先前提过的事,先生能否应允。”
  那事一直横亘在他的心头,一日得不到李夫子的应允一日便不能安心,李妍书显然也明白了过来,寻了借口悄悄躲到后边廊下。
  前次他提起此事,她未曾躲开是因着还不大明白,这几日她在心中反复想了,觉得这事他们两人谈论的时候,自己不大方便在场。否则这两位说起话来还会顾虑自己,难免会有些说不清楚。
  “早前告诉过你,此事要慢慢商议。”
  李夫子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此前既然说了容后再议,便不会这样轻易地作出决定,更何况此次洛暄逸的科举并不尽如人意。
  他若是在朝堂上不能闯出一方天地来,只顶着一个名存实亡的王府世子名号,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不言而喻。
  如今太后还活着,皇帝对荣王也还有些许兄弟情分,他这个孙儿侄儿的日子或许要好过一些,再过上数十年可便说不大清楚了。
  当朝异性王不少,可有好下场的可不多,就连正经的皇室宗亲也是如此,更何况是他这个几乎没什么确实依靠的人。
  李妍书是他与发妻唯一的血脉,他自然是要替她多多打算,尤其是在这等大事上,若是日后有一点差池,不仅是他自己心中不安,更难向亡妻交代。
  “先生。”他今日前来的确是做足了准备,并不会再这样被打断敷衍过去,“殿试之后,学生被宫中召见,太后久不见学生,深觉亏欠,定要替学生赐婚。”
  话说到此处已经不必再说得更加清楚了,荣王的婚事就是太后指的,只是最后的结果实在不好,如今轮到自己的孙辈自然是不可能再那般随着自己的喜好再给指一个。
  这召过去问,便是要随着洛暄逸的心思来的意思,他早前显露过这意思,当是不会再轻易改变,说的必定是李妍书的名字。
  李夫子眉头深锁,手里抓着折扇就往桌案上拍,拍得桌案一声巨响,冷笑着怒目而视,“你这是在用皇权威逼?”
  他此生最厌恶被人威逼,更不必说是被自己尽心照看教授学业,被自己视如亲子的人,他当下有种被背叛的怒火,“滚出去。”
  洛暄逸此时也不多做解释,他比谁都了解自己这位恩师,算计威逼是他最看不上眼的,他犯了忌讳,自然是要承受这怒火。
  秋日的清风阵阵,可跪在廊下也并不觉得凉快,不过他跪的甘心情愿一点也没有后悔,短短十载,书院于他而言,不仅是读书识礼的地方,李夫子于他而言,也不仅是授业恩师。
  李妍书初次见这两人之间这般,躲在一旁出来安抚圆场不是,装不知晓也不是,只能在不远处急得团团转。
  “妍书。”洛暄逸看见她在一边坐立难安,轻声唤了一句。
  她悄悄凑近了一些,想听清他要说什么,还未等洛暄逸再开口,李夫子便在室内沉声道,“回你的院子去,有些人不愿意离开,就让他那样跪着。”
  “父亲。”她探出半个身子,趴在门沿上,“兄长绝没有威逼您的意思,他有千万个不对,您再好好教导便是,何必生气再伤了自己的身子。”
  “老夫教不起尊贵的世子,也没教过这种满肚子阴谋算计威逼利诱的东西,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在此处跪上多久。”他这话一出口,李妍书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有非要将人赶出去,就还有些余地。
  婚事能不能成她倒不怎么特别在意,只是希望这两位不要闹僵了,若是真闹到不往来的地步,她还真会有些不适应。
  “父亲再生气也不该拍桌子。”她连眼色都不用使洛暄逸便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他起身找药箱的速度倒是快得很,没一会便将消肿化瘀的药膏拿了过来交给她,“我先替您上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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