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傲岸（三）

　　傲岸山中黄金美玉居多，疗伤治病的池水也不算少，想在这处寻一个安静些的养伤之处也算得上容易。白锦姝并未同他客气，以她如今的状况，与其逞强离开，还不如安心在这养伤。
　　路砚之将自己后院的厢房腾出来给她居住，他的院中刚好有一池药泉，这对她疗伤是再好不过的。平日里除去亲自给她送药，绝不会多踏足后院一步，她一人在后院住了几日才发觉，他这院子安静得有些异常。
　　“二皇子。”她趁着路砚之来送药的时候叫住他，想同他多说两句话，“你这处倒是十分安静。”
　　他放下刚熬好的汤药，看着她喝了下去才肯回她的话，“帝姬有什么要吩咐的？”
　　“也没有什么，只是发觉你这处没有什么随侍，略有些好奇罢了。”
　　好歹已经是帮着处置政事的皇子了，平日里要做的事情也不算少，可她却从未见过他身边有替他收送文书的人，若是事事亲力亲为未免也太忙了些。
　　“难不成是我在此处，所以你不方便叫他们来这里走动？”她想来想去，好似也只有这一种原因，“我从不出你这后院，你可不必顾忌着我，我保证不会出现在旁人眼前，毁你清誉就是了。”
　　他听着白锦姝说得诚挚，也不打断只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以往在家时，也看过兄姐们处理公务，看上去很是麻烦，若是因着我在此处让你觉得不大方便，我尽快离开便是。”
　　她说这话倒也不是当真想走，只不过是自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一些，总要做出一点十分感激不便过多打扰的态度来，毕竟当初是不得已留在此处，现下有所好转，能够挪动，纵是要顾及些基本的礼仪。
　　做这种面子功夫她最为擅长，按着她的设想，路砚之应当连声挽留，劝她将身子养好了再走，本来这样的推拉怎么也要来上两三回才行，不过以她对路砚之的了解，最好能够见好就收，否则他一旦答应自己还不知该去哪里后悔。
　　“的确是不大方便。”他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甚至隔着手帕去摸了她的脉象，“从脉象上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是吗？”白锦姝一面咳嗽一面示意他在诊一次，“我觉得胸口还是憋闷得很，灵力修为好似也并没有怎么恢复，你近日有什么要紧事？是我在此处让你不方便了？”
　　“是有些事。”他倒也不隐瞒，“我过两日得去赤水走一趟，我这府中又没有什么人可以照看你……”
　　她听见赤水两个字就头疼，他去赤水没有什么要事，不过是去寻芙蕖罢了，算起来这两人离上回分别还没有十日，他居然又要追去人家的住处去，实在是一点都没想掩饰他的心思。
　　“我也知道，你心悦芙蕖，我们两人如今也能算是朋友，我便好心提醒你几句。”她倒不是要说芙蕖的坏话，她们两人之间如何争来斗去，总归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只是她实在见不得路砚之一头栽进去。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怕是对你无意。”
　　就上回芙蕖面上的那副表情，实在是明明白白将拒人千里写在了脸上，她对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人一向都是那副表情。
　　白锦姝每年不知要见多少次她拒绝这些对她有意的仙官，她面上的表情千篇一律，同她与路砚之说话时丝毫不差。
　　诚然，她也不能讲话说死，万一芙蕖对他也是有意，只是故作骄矜也说不一定。
　　“我并不在乎。”路砚之表现得很是洒脱，看着一点儿也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是了，追求芙蕖的人一向都是这样的，从不在乎她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是，是吗？”她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非要再待在此处属实有些不大合适，她很会知难而退。
　　没清楚确认路砚之的心意之前，她还能装傻充愣，现下已经确认清楚了，自然是不能再这样赖着不走了。
　　“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她看着外面的天色，无论是回凶犂还是回天宫都有些晚了，她实在不大敢在这种时候离开，“我明日一早就走。”
　　路砚之以为她还要同自己再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这转变来得这样快，细想了想才明白了什么似的，“我原还想着离开一日没人替你熬药，要留颗药丸给你，如今你既是要走，我便将药方给你誊抄一份罢。”
　　“你替我煎药？那药方也是你开的？”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又有些可怜起他来，果真是因着自己在此处旁人不方便过来，就连煎药这样的事都要他亲自动手。
　　“你觉得此处还有旁人会给你开方？”
　　为着能让她快些好起来，他一个人在书房翻看了许久的典籍，加之从前他就有一些治病开方的经验，调整了几次才将方子定下。
　　“二皇子果真人中龙……不是，二皇子果真才华横溢，不知您师从何人？”
　　“帝姬问过许多次了，难不成是怕在下学艺不精，伤了你的身子？”他原是不想提及此事的，他那位师父脾气古怪得很，他能得一些指点也实在是机缘巧合。
　　也不是他不想自报家门，实在是他也不怎么清楚他那位神出鬼没的师父究竟是何人。
　　况且他这学医学的也很靠自己，一本医术看上一年半载，等着师父有空来指教时才能问上一问，一门医术学了数十年，也不过尔尔，实在比不上他师父分毫。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锦姝连连否认，她也只是顺着路砚之的话往下说罢了，平日里聊天不都是这样的吗，聊到此处自然是要问一下师承的，然后再多多奉承几句，再引出后面的话题。
　　只是自己面前这人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没能好好奉承他几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再说自己的请求，咬着嘴唇踟蹰半晌，她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那是何意？”
　　“你医术这样好，能否，能否在方子里少加一些苦药？”
　　怕苦这种事说出去十分丢人，尤其是她这种活了上万年的神仙，既怕黑又怕苦，说出去难免让人耻笑。她虽不怎么要面子，但也不能这样不要面子。
　　“自是不能的。”他回绝地果断，“帝姬的味觉大概不够灵敏。”
　　早前给她煎了第一碗药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她不能吃苦的。一碗药喝了半个时辰，一面拉着他说话一面小口小口地嘬着药，面上的表情还痛苦异常，比当时被分剥灵识还要痛苦不少。
　　回了书房他便改了方子，修修改改三四次，才改成这种喝起来一点也不苦的药，至少他尝起来觉得不苦。
　　他瞧着白锦姝的意思，大约是想让他在药里加些有甜味的药材，不过她不明白说出来，自己是不会主动提起的，不过，看她这很要面子的模样，想必她也不会这样开口。
　　“我便是味觉太过灵敏，才会觉得药苦。”白锦姝很是后悔来傲岸之前没能带些蜜饯过来，喝了这样久的药，感觉整条舌头都麻木了，一点儿别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路砚之找来纸笔将药方写下，交给她收好，她看了两眼才发觉有些药材难寻，她是不知自己这病症是否只能用这个方子，不过她清楚自己用这方子的确是好了不少。
　　“这里面有几味药材，好似是你们这里独有的。”她指着上面的几味药材，皆是产自傲岸且炮制困难，“还有一个，这不是你们一族的秘药吗？”
　　“的确。”他很是为难地解释，“在下也算是学艺不精，只会开这样的方子，好在这方子与药池的泉水相互补足，这才能对帝姬的身子有所益处。”
　　他这话便是告诉白锦姝，若是离开傲岸，便只能去请医师重新给她诊脉开方了，可她在天上并没有相熟的医师。
　　“不知二皇子是否方便赠我一些……嗯，药材？”她说起话来并不很干脆，秘药这样的东西一向是不好得的，天帝想要都要好生同人商量，她不得不提出交换，“我这里也有不少凶犂独有的药材，二皇子若是有用的到的……”
　　“这恐怕不大方便。”路砚之回绝得干脆，面上也很是坚定，“这都是族中要紧的秘药，怎能拿出傲岸。”
　　白锦姝在离开傲岸，另寻医师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和抛却面子，收回自己方才的话之间权衡，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要面子。
　　左右她在路砚之这里丢脸也不是一两次了，“我如今这情形另寻医师，只怕是要将受伤的来龙去脉都说个清楚，那样难保旁人不乱说，伤了你的清誉，届时也误了你追求芙蕖不是。”
　　“我看我还是在此处将伤养好再走，您觉得如何？”
　　他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解释，好似句句都在替他着想，甚至还不忘提芙蕖一句，想借此让他同意，“唔，在下其实不甚在意。”
　　他收拾好了端来的东西，就往门外走，“帝姬且安心住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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