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女主

春过江南，一路走来尽是春意融融。

        步澄一行人年末自岭南出发，一路向北而行。起初曳舟走水路，江水澄澈、碧波浩淼，两侧青山连绵而过；后来换马乘车行陆路，燕草繁如碧丝，桑柳垂落绿枝。两月光景，终于行至大燕京城永安城。

        步澄自小在岭南长大，随父亲镇南将军在边陲之地长了十四年，这还是头一遭回京，没想到居然走了这么久。

        马车在南城门处停了下来，步澄掀起车帘一角去看，城门处有一队玄甲赤缨的将士，甲胄鲜明、军容严整，领头人是个及冠年岁的青年。

        “步将军，陛下派我等前来迎将军回京。”领头人见步桓勒马停下，恭敬行礼道。

        “无须多礼。”步桓抬手止住他的下拜：“一别经年，陛下可好？”

        “陛下一切都好，只是挂念将军，一早就吩咐我等恭迎将军。”赵凌笑着侧身让路：“将军请。”

        步桓策马走在前面，赵凌则在马车一侧护送着。未进城门便有一阵强风刮来，吹得马车布帘呼呼作响，赵凌侧身挡住北风，偏头想提醒车中人一声，看去的瞬间却忘了言语。

        暗色车帘被风卷起，露出车内明珠暖玉般皎洁的面容。

        少女正是及笄年岁，澄净明澈的杏眼似笼了满城春水，听到动静时偏头看来，弯出了浅浅的笑意，粉嫩如初春桃花般的唇瓣旁浮起两颗小梨涡。

        “今日风大，姑娘请小心。”赵凌看着步澄愣神，直到她微微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后才如梦初醒，匆忙开口道。

        “好。”步澄开口应了，声音也是软软的，带着南方水乡的软糯清甜：“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赵凌急忙摇头。

        步澄点了点头，抬手将车帘拉下，隔绝了外面御林军看来的目光。

        赵凌一时有些怅然，脑海中回想起她刚才眨眼的模样，浓密如扇的睫毛似乎拂在他心间，带来一阵痒意。

        一路护送着马车回到步府，赵凌下马候在一旁看向马车。

        马车前侧帷幔被掀起一角，白色的绣鞋露出，又被掩在如水的裙裾下，仿佛临水照花，青碧的色彩落下，漾出一圈涟漪。

        只这一个举动便能看出步澄的礼仪学得极好，是京城贵女们也难做到的行不露足。

        步澄下了马车，仰脸对着掀帘而出的步夫人微笑，有些俏皮地抬手作势去迎她，步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她便微鼓了脸颊，粉嫩的唇嘟着，瞧起来又乖又软。

        “夫人，皇后娘娘传了口谕，邀您进宫一叙。”赵凌上前低头行礼。

        步夫人闻言露出了柔和的笑意，轻叹道：“是好多年不见了。”

        ……

        步夫人带着步澄去了皇后的长春宫，未踏入长春宫地界便看到有人等在宫门口，原来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步夫人与当今皇后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感情极好。步澄踏入长春宫，抬眼便看到皇后等在正殿中，在看到步夫人时放下茶盏快步走来，开口便带了泪意：“可算回来了……”

        “许久不见了。”步夫人轻叹了一声，抬手虚抱了皇后一下。

        “这便是阿澄吧？”皇后拭去泪意，转头看向步澄，见她乖乖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乌黑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安安静静看着你的模样让人心都软成了一滩池水。

        “拜见皇后娘娘。”步澄敛衽行了个宫礼，带了柔和的笑意。

        皇后心中越发喜欢，抬手摸了摸步澄发顶：“阿澄真招人喜欢。”

        “不必站着了，过来坐。”皇后一手牵起步夫人，一手牵起步澄，带着两人来到堆满食物的桌前：“不知阿澄喜欢吃什么？我叫人都备了一些。瓜子和胡桃在这边……”

        步澄坐在一旁把玩胡桃，听着皇后和步夫人在一旁追忆少时年华，手中无意识地咔咔咔捏着核桃。

        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把玩着的三个胡桃壳都已被捏成碎片，里面的果肉完整地呈现了出来，未伤分毫。

        步澄动作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看了周围宫人。

        没有人发现，她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剥好的胡桃肉吃了，又把胡桃壳碎片藏了起来。

        刚用手帕把胡桃壳包好打算藏起来，一旁的皇后和步夫人不知为何又把话题绕到了她身上，皇后笑着问道：“阿澄平日里都学些什么？”

        “也没有特意去学什么，不过跟着母亲随意学一些罢了。”步澄神色从容地把手帕收起来，温和答道。

        “哦……”皇后瞬间了然，瞥了步夫人一眼笑道：“阿绮当年可是太后认可的京城第一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无一不通。”

        说到这里起了些兴致：“阿澄陪我下一局棋吧？”

        “好。”步澄应了，和皇后对坐在棋盘两侧。

        开局没多久，步澄就看着棋盘陷入了沉思，手中的棋子迟迟不能落下。

        在下棋时，她习惯于走一步看十步，所以大多数时候落子都很快，几乎不带思索。可是今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落子了。

        不是皇后棋艺高超，恰恰相反，步澄几乎是绞尽脑汁才能保证皇后不要输得太早、太难看。

        在又一次让棋失败后，步澄沉默了片刻，再也忍不了了，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局棋。

        “我怎么就输了？”皇后看着棋盘还有些不可置信，抬手试图复盘，思考了许久后看着步澄下结论道：“你的棋风好诡诈。”

        步澄垂眸看了看自己走得中规中矩的棋路，扯了扯唇角：这还叫诡诈？那是您没见过我正经下棋的模样。

        倒是步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嗔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个臭棋篓子？”两人便又开始相互辩驳。

        闲聊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步夫人带着步澄告辞，皇后亲自将人送出去，看着两人背影离去。

        回来之后犹自跟身边大宫女感叹着：“阿澄真是好孩子，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个可心的女儿呢？”又转到桌前问道：“注意到阿澄喜欢吃什么了吗？”

        宫女回道：“步小姐动筷不多，只见她多拿了几颗胡桃。”

        皇后点头，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小锤并没有用过的迹象，回忆了一番后有些疑惑道：“你看到阿澄用锤子了吗？”

        大宫女顿了一下，亦是仔细回想了一番，迟疑道：“好像没有？”

        皇后更疑惑了：“那她是怎么把胡桃剥开的？”

        ……

        回到步家后步夫人带着步澄打理皇上和皇后赐下的大堆赏赐，将其分类收归库中。

        “今日背书了吗？”步夫人正对着礼单把宫里赏下的各种东西归类，还分出心来过问步澄每日的课业。

        “已经背过了。”步澄坐在步夫人旁边为她捏胡桃。

        “什么时候背的？”步夫人放下手中礼单，抬起眼看她。

        “你在马车上睡觉的时候。”步澄把桃仁取出递到步夫人嘴边，示意她张口。

        步夫人低头把她喂过来的胡桃仁吃了，又看了一眼她手边堆得整整齐齐的胡桃碎片，忍不住道：“阿澄，下次记得用小锤子，不要再徒手捏胡桃了，容易吓到别人。”

        “这不是没有旁人吗？娘会被吓到吗？”步澄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果盘中的胡桃，那胡桃壳便如蛛网寸寸碎开铺在桌面上，每一块都是差不多的大小，而胡桃肉未伤分毫地躺在碎片之间。

        步澄笑弯了眼眸，把桃仁递给步夫人：“给娘亲吃。”

        步夫人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开了话题接着问道：“今日还未练字吧？”

        “一会儿就去。”步澄帮着步夫人在库房的账本上登记。

        “练簪花小楷，别写你的行草。”步夫人嘱咐道。

        “好。”步澄点头应了。

        “昨日习的琴谱……”

        “不会忘的，等帮着母亲整理完这些我就回去练。”

        步夫人见她如此乖巧，想起方才收拾马车时拿出的厚厚一沓练字纸，不由得心疼起自家女儿来。

        她放下手中礼单抚着步澄的发叹息道：“阿澄会不会觉得很累？自打收到回京的消息以来，娘便逼着你改变以往的习惯……”

        “娘在说什么话？”步澄不以为意地笑道：“人活着不就是每日都要长进吗？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京城与岭南不一样，这里势力更为交错复杂，你进来就得遵循约定俗成的规矩，这并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框架里尽量让自己活得更自在，你明白吗？”步夫人把步澄揽在怀里柔声道。

        “我明白，简单说来就是我不再是詹南城小霸王了。”步澄在步夫人怀里蹭了蹭，拉长声音玩笑道。

        步夫人被她逗乐，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当然不能，这京中可没人敢称……”话未说完忽然想到了在路上听到的传闻。

        步澄显然也想到了：“京中小霸王？”

        步夫人的脸色一时不太好看，她把礼单拍在桌子上冷声道：“都怪你父亲，一时喝多昏了头，给你定下的这叫什么亲事？等他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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