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当年

苏小茉这会儿趴在白竹书房的桌子上，一只手支着头，思绪飘得老远。下方坐着五个人，每人一张桌子，老老实实地抄写着人体穴位图。正是白竹和她四个近身侍婢。

        自从东旭皇帝白伯伯得知她能解了白枫身上的毒，苏小茉就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还以为会被催着制作解药，哪知道，先是安排给满皇宫身体不适的内侍、宫女、侍卫来了个身体检查，开药治病忙了三四天。就在苏小茉守得云开见月明时，白竹又请了旨，带着四个丫头非要学习医术，说什么成了茉姐姐一样的神医就能造福百姓。

        苏小茉在桌子上长吁短叹，来到东旭如此过了七天了，本来想安静的制作解药，现在是不可能了，害得她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药一直挂在腰间的荷包里。还差一枝十年的桃木枝，去哪里找呢！桃树好说，普通的人家都或许种了桃子，可是恰好十年的就有些费力了，不过应该不会太难吧？

        就快神游太虚的苏小茉眼看双目就要合上开始睡觉，最近总是疲累，找个空隙就想睡一会儿。哪知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苏小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张欠揍的脸遍冲进了视线！

        白桦笑嘻嘻地搂上苏小茉的胳膊，“小茉姐姐，我娘叫你过去叙话！”说完冲着下面的白竹挑挑眉，仿佛抢了苏小茉就是抢到了大大的宝贝！

        苏小茉废了大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白桦的手里拽出来，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溜达溜达也好，闷死她了！她是特工！是杀手！才懒得成天在这里当什么神医！

        “你们几个把穴位图抄五遍，我回来考试，不合格的不用学了！”交待一句，苏小茉潇洒的走了出去。白伯母腌制的梅子最是好吃，正好去要点。

        跟着白桦说说笑笑，追逐打闹，冲进东旭皇后的寝宫连个通报都没有，不过宫人们却都习以为常，二皇子一直如此，习惯了，更何况还有前几天无私为她们看病的苏神医，宫人们都冲着两个人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东旭的皇宫并不十分奢华，甚至许多的地方都需要修缮，无一处不显示着宫中主事之人的节俭，但苏小茉知道，东旭的财力不输西青，这几年几乎超越它国，仅仅输给夜焰。

        墨锦的北傲其实是几国里最穷的，兼并两国又要整顿边防，军费的支出可想而知。这样的墨锦都能为她一置万金，那东旭皇后再建个皇宫都不成问题！可是来到东旭国，除了白枫花销稍大，侍女多些，所有的人都节俭克制，并不追求奢华。苏小茉从心里开始佩服起东旭帝后，正因如此，白枫白桦白竹三兄妹的品德与修养才会如此高洁。

        皇后正在修剪桌上的福桔，看到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跑进来，忙放下手中的剪子，拉过苏小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扯过袖口的锦帕为苏小茉擦拭额头的汗珠。

        “毛毛躁躁的，也没个女孩子的样子！”看似埋怨的一句话实则透着宠溺，就像母亲看着不成器的女儿，又爱又无奈。

        苏小茉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如果娘还活着，是不是也是这般和她说话？

        皇后看着苏小茉红红的眼眶，立刻就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把苏小茉搂进自己的怀里，宠溺地说：“没事了，不哭，以后我疼你，他们三个人都得给我靠边站，最疼我家小茉了！”

        宠爱的话语一出口，白竹立刻在旁边跳脚，“不行！娘，我才是亲生的！我也要抱！”

        “臭小子给我滚一边去！”

        苏小茉在东旭皇后的怀里，看着白竹在一旁大呼小叫的样子，“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东旭国让她欢喜，来到这里之后，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可以肆意的汲取温暖。多年来高度紧绷的神经，这一刻也忽然松散开来。

        三个人闲话家常，快到晌午时，皇后对着白桦吩咐，“臭小子！滚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的如何，你小茉姐姐爱吃腌制的梅子，去冰窖里取些出来让她带回宫里慢慢吃。”

        “怎么又是我跑腿啊！”白桦抱怨不断，忽而又眨着干净纯洁的大眼睛凑到苏小茉身边，“不过为了小茉姐姐，我愿意跑一趟！”

        在苏小茉这里卖个乖，白桦风风火火地向厨房跑去，一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皇后听到声响笑着摇了摇头，对这个儿子真是没办法。

        苏小茉亲自为皇后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了这位皇后。

        “伯母是不是有话对小茉说呀？”苏小茉也看出了皇后的用意，直接问了出来。

        皇后面色微凝，随后如常的站起来，拉过苏小茉的手，“伯母有几个秀样给你看看，走，咱们去我的寝床。”

        帝后的寝房向来外人不能随便进入，皇后就这样如常的带着苏小茉走了进去，直到再听不到外面一丝声响，皇后才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苏小茉。

        “小茉，听你伯父说，你能解了枫儿身上的毒？”东旭皇后有些激动地拽着苏小茉的手，指甲扎进了苏小茉的皮肤里尤不自知。

        苏小茉和她一起坐在床上，有些理解一位母亲的情绪，谁能忽视自己儿子的未来，白枫中毒，想必最难过的就是母亲了。

        苏小茉同样回握眼前这个给她关怀的伯母，没有说话，直接点了点头。

        “那……”

        “伯母，隔墙有耳。”苏小茉不容皇后继续问下去，拉过她的手掌，在她微微颤抖地手掌上，用手指空写了几个字。“七分希望，三分凶险。”

        如果说曾经五国的皇子落地起就难逃被下毒的厄运，那么苏小茉毫不怀疑曾经的每个皇宫里，都安插了圣殿的人，他们长期潜伏，更甚至世世代代扎根皇族，不给任何有希望继位的皇子机会。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苏小茉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即使东旭皇宫再让她亲近，再让她放下心里的戒备，她的雪参和东珠也从不离身片刻，洗澡的时候都将荷包放在眼前，现在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医毒的几率，她不会拿几个人的命开玩笑，她还要等到崛起之日手刃仇人！

        “呜……”东旭皇后激动的捂住嘴，眼泪从眼眶难以抑制地滚落，这么些年，遍访名医无数，就是枫儿的师尊风花雪月两位老者也束手无策，而现在终于有个人可以告诉她，儿子的毒能解，她如何不激动？此刻她只想感谢老天爷，让她能够遇见眼前这个灵动的女子！

        苏小茉温柔的让皇后靠在她的肩膀，轻抚她微抽的后背，母爱，永远是这么真实，就像她的母亲，曾经也是如此爱护着她和二柔。

        哽咽过后，皇后平复了情绪，诉说起了往事。

        “当年皇上也是自幼服毒，历代如此，出生三天后在皇帝的案几上必然放着毒药，可是到了白枫出世，他却无论如何不让白枫吃下那药丸。千方百计地护着他的儿子，他说宁可死也不准自己的儿子去重复受人挟制的命运！”

        皇后说着，泪水不禁掉下来，当年种种仿佛又在眼前，“这样千防万防的过了七年，却听说了北傲的惨事。”

        苏小茉心一下子被触动了，抬头凝视着皇后，到底北傲又怎么了？

        皇后摇摇头，泪水不断，呜咽地叙说，“墨锦相信你也见过的，他的母亲是我的同族姐妹，当年和亲嫁入北傲，这是两国一直以来的习俗，唉，她却命运不济，”皇后长叹了口气，“同样也是拼尽所有的力气维护着墨锦，不让爱子吃下那毁坏一生自由的毒药，可惜，最终激怒了圣殿的暗使，一怒之下，墨锦的母亲和哥哥被开膛破肚，活剥而死，那年墨锦也才刚满七岁罢了，亲眼看着母亲与嫡亲的兄长惨死眼前，何其可悲！”

        说到这里，皇后的泪水再难控制，想到同族的妹妹，美好的年华伊人永别，悲伤不已。“可是这样，他们仍觉得不够！竟然把我的母族连根拔起，我的爹娘，兄姐，亲人，就连奴仆都被一个个屠杀，我好恨！我好恨！”

        苏小茉第一次从温柔贤惠的伯母身上看到难以释怀的恨意，想到墨锦小小年纪面对的这一切，心也跟着颤抖，她的心，疼了。

        “因为我是东旭皇后的关系，他们放了我一条生路，可是我却再也不能逃避了，他们不给皇上解药，接近毒发之日，枫儿找到我，自己亲自把那束缚终生的毒药吞了下去！”

        皇后再不能控制，痛哭出声，苏小茉眼前好像模糊的看见七岁的白枫坚毅果敢的吞了药丸，他是为了父母，他也是害怕啊，谁能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谁能？

        “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在那一刻，我选择了皇上，我竟然放弃了我的儿子！可是皇上待我如此，我不能不顾及他啊！”多年压在心底的郁结这一刻全盘迸发，皇后抱住苏小茉痛哭流涕，再不能控制的悲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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