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鲛人少主与人间少年六

永平十九年，暮春之初，位于十里海村广阔的金黄色沙滩之上。

        经历过大雨与海浪冲刷过的沙滩还惨留着在那场海难中被冲上岸而搁浅的大批海鱼。

        海鱼还未完全死亡，甚至有的还在努力的甩动尾巴想要往海里跳，村民见此纷纷而来。

        当时的鲛人少年，身上仅有一块破烂的布块遮于身前，眼眸紧紧的合着，胸前仅有一丝微弱的起伏，像是被抛弃的可怜小孩。

        贪玩的小阿洛趁着父母亲的不注意，迈着腿飞快跑到到了一块巨大的海礁石后边。

        随即的就大叫一声又跑了出来，引来了村民的注意，他的父亲母亲和村民们一起立即靠了过来。

        “天啊？那是个小少年吗？”大娘到时见到面前的场景后惊讶的喊了一句。

        这时，少年的身边已经围了很多人，阿洛听到大娘的话后就大胆的挤到了最里面好奇的蹲了下来。

        “哎，小阿洛，先别靠近他！”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

        小阿洛倒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哎呀没事，我就想看看他是不是鱼变得，不然怎么会躺在这里呢？”

        他的话村民们听了也只是调侃的一笑而过，昨夜雨疏风骤，这也许是某个出海来不及归来的渔夫之子。

        可他们左看右看就是没有一个人认识那少年，于是有人提议道：“要不先把他带回村长家好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阿洛的父亲便是这十里海村的新任村长。

        或许是他们的声响惊动了正处于半昏迷状态下的少年，那紧闭着的双眼忽而的睁了开来。

        “咳咳，求，求你，救我……，咳咳，求你。”少年颤抖着着手，握住了阿洛的手腕。

        或许是因为那少年已经满是泪水萦绕在眼眶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少年抓着他的手，明明已经是强攻之末了，却还要用尽全身力气去握紧了阿洛的手。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阿洛抿了抿唇，鬼使神猜都回握住了那小少年的手。

        他看了看父母亲同样担忧的目光，恳求着注视着他们，直到他的父母亲无奈的点了点头。

        “好。”阿洛见此立即说了一个‘好’字，就在他声音落下的下一秒，那漂亮的小少年终于忍不住的昏死了过去。

        阿洛把小少年背回了自己的住所，他的父母亲请来了有名的老中医为他诊脉。

        可他的样子已经毫无生气，就连当时村里的老中医都说已经熬不过去了，可阿洛还是憋着一口气，他答应过对方的，会救他。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熬过去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也许就是那上天眷顾之人！”阿洛道。

        最后的结果，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那漂亮的小少年好了，身上的旧疾什么的，就像是一夜之间全都好了！

        就是不知怎么的，后来却是出现了有些像是老中医们常说的“体弱多病”的病症。

        再后来，小少年成了阿洛身边唯一一直陪伴着他的人物，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有着对方的存在了。

        阿洛记得，阿南会时常的坐在海滩上边的一块天然形成的大礁石上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神秘的蓝色大海。

        阿洛有几次无意间看到了他的神情，怎么描述呢？那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悲悯目光，就像透过时光，望见了数十年以前阿洛所不曾见过的场景一般。

        自那以后，阿洛就再也没有在阿南独自发呆时打扰过他。

        人啊，总是很奇怪，阿洛只要一见到阿南出现那样的神情时，自己也会忍不住的感到悲悯，或许，情感这东西，真的会传染吧。

        而如今的两人，相对而坐，彻夜长聊，黑色的帷幕星星点点，月光从窗间照入，照亮了两人精致俊美的眉眼。

        他们聊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人妖殊途一事，其实，鲛人也只能算是半妖，他们是远古时期，海中蛟龙与玉宫神女相爱所诞生的后代。

        阿洛抬手轻轻的摸了摸面前之人的侧耳，眉眼间是说不尽的温柔：

        “我告诉你啊阿南，我觉得吧，在这世间，万物本归于天地，本就没有什么殊途之分，哪来同归一说？你说是吧？”

        是啊，既无殊途，何来同归？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古有狐妖与人间书生一说，生死相隔，永不相见，世人皆是如此，他们总是认为，人妖殊途。

        多么可笑的一个认知啊。

        阿南看着阿洛没有开口，可他的眼睛似乎的却是比方才亮了不少，就像是一个本该到了生命尽头的灯笼，到了该是熄灭的时候了，人们就都会认为，灯笼已经要换新了。

        可却是就在那最后一刻，灯笼死灰复燃，重新出现了光明，照亮黑暗。

        “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阿南道。

        他的话语让阿洛愣了愣，阿洛的目光似乎散躲了一瞬，很快，但还是被阿南给发现了，“阿洛还是不愿意的吧，也对，阿南的家在陆地上，又怎会为了我一人而放弃自己的家，陪我潜入海底呢？”

        “…………”

        两人在这一瞬中都沉默了，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眸默不作声，眼里却有着千言万语不可道出。

        还是说出来吧。

        阿洛想了想，就往阿南的方向凑近了一些，抬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阿南，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朝一日，你要回家了，记得要来跟我道个别啊，虽然可能会很不舍得。”

        阿洛说这话也并非没有缘由，他的阿南是鲛人，是大海的使者，本就该属于大海的，他是不能那么自私的把对方留在自己的身边。

        而他，他只是陆地上的一个普通人，在水里，只会徒增阿南的烦恼罢了。

        “为什么要说再见？”而那该说‘再见’之人皱了皱眉头，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阿洛一愣，下意识的答道：“因为，我们终究是要面对分离的，你是属于大海的，而我……”

        “够了…！”

        阿南再次开口了，在阿洛说最后一句话之前开口了，因为不需要阿洛说出来，他就已经能猜的出来对方接下来的话了。

        他不想听。

        于是他抿了抿唇，起身大踏步的走出了小房子。

        阿洛目光微愣的望着阿南离开的方向，那背影，给了他一种说不出的孤寂感，而且，阿南他，好像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还有，那个红衣女……姑娘，怎么看着似乎确实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阿洛挠了挠头简直就是快要愁死个人了。

        “算了，明天还是去城里走走吧，散散心，不然我都要疯了。”

        永平二十几年，慧帝为尊，封皇长子李文为皇太子，入住东宫。

        此时东宫书房，李文背着手迈步走向桌后，慢慢坐下，暗金色的衣袍被轻轻的撩起而平铺在椅子上。

        “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既然你们说那少年是鲛人，那就拿出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本太子可不会做无用之功！”

        在他面前，是一个所站立的黑袍人。

        那人以黑袍加身，面带鬼面，周围流转着一种凡人所不可见的黑暗气流，仅仅可见的黑色瞳孔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污浊状。

        深沉而黑暗！

        在此之前，府中心腹通报，有一黑袍男子带来了他所感兴趣的消息——世间妖，神一事。

        “殿下如若不信，那就请看这里。”黑衣人像是变术法一样在手上出现了一面类似于镜子一样的物品。

        太子眯了眯眼睛，待看清类镜中的映像后，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震惊之意，嘴角勾起莫名的笑意。

        类镜中所呈现的就是当日游湖之时，阿南显露真身的场景。

        “鲛人，人类……呵，真是有趣。”夜色如墨，东宫之主在黑袍人离去之后带着既然低调离宫。

        “走吧，去看看民间的街市，顺便验证一下那黑袍人话中的真伪。”

        太子出行，本应是千百铁骑随行，但李文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只吩咐下属准备了一辆马车，带了几个心腹。

        永平城夜里万家灯火通明，商铺大开，因是风气开放，街上男女同行者比比皆是，谈笑自若。

        女子与各色郎君掩面而笑，华丽精致的妆容在灯火中更具魅力，顿引无数年轻公子竞折腰。

        李文在一个不起眼的灯笼摊前停下，手随意的拂过上边所摆放的一个兔子灯笼。

        身后有铃铛之音随风而来，街上女子腰间系铃比比皆是，李文不随所动，手轻轻的将选中的灯笼给提了起来。

        他道：“这个……”

        “公子可是也喜欢这个灯笼？”

        询问之音被打断，李文闻声侧眸，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华丽耀眼的红，待看清对方的眉眼时李文猛的愣神。

        铃铛声已在风中越的清晰，夜色里显出的是红衣女子华服的身姿，青丝如瀑及至脚踝，桃花般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红唇皓齿，夺人心魄。

        如此的红衣俏佳人，即使是见过无数名门闺秀的李文的目光都已经被吸引住了。

        而此时李文眼前之人，正是一身红衣明眸皓齿的的阎姬雅。

        此时月明星稀，北方春日里的寒凉却都是的比往年要轻一些，都已经有好些女子是做轻纱打扮，眼前之人一身红色华服，高贵优雅，让人移不开眼。

        窈窕淑女，自是君子好逑。

        “公子？”阎姬雅见这人间的公子并不回应，假饵疑惑的问了一句。

        他身后的下属见此开口道：“大胆！我们少爷可是当今………”

        “退下！”刚而回神的李文轻声怒斥下属，可话里却没听出多少责怪的语气，转而面前阎姬雅，翩翩有礼的拱了拱手，道：

        “抱歉姑娘，是在下的下属逾越了，姑娘若是喜欢，在下愿割爱将这只灯笼赠予姑娘，姑娘拿着它才是最好的。”

        “哦？”阎姬雅眯了眯眼，不客气的伸手将面前的兔子灯笼给接了过去，“那就谢谢公子的成全了，不过，公子最后之话的含义是？”

        李文笑了笑，“兔子灯笼，红衣佳人，可不就是天下绝配吗？”

        呵，这言外之意都已经这般的明显了，她阎姬雅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那她可就白活了这么久了。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装傻玩得更有趣些，“公子也是这样觉得啊，果然，还得小兔子最可爱了，可是，天上的鹰为什么要伤害小兔子呢？最讨厌他们了！”

        阎姬雅这一番表演可谓是天衣无缝，连一旁的李文愣了愣，他的目光深了深，眼里带着探究，“哦？姑娘不喜欢天上的鹰之一族吗？”

        “还行吧，就是觉得他们太猖狂了，仗着翱翔天空的优势肆意妄为的伤害可怜的陆上一族，公子你说是不是啊？”

        “你大胆……！”李文身后的下属再次出声，在接触到他家主子微怒的目光后戛然而止，气愤的瞪了阎姬雅一眼，不甘心的退到了后面。

        阎姬雅见了，眼里毫不遮掩的带着捉弄人后的狡猾之意，哼！小样，就这么个连她零头都零头……(此处省略n个零头)都没有的小屁孩还想跟她斗？

        不过这里的人气真的太讨厌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还是先撤吧。

        于是阎姬雅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下碎银子放到了摊主的面前后歉意的道：“抱歉公子，小女先行告退。”

        没有给李文任何反应的时间，阎姬雅已经提着灯笼快步的走出了几步后才放慢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去调查一下！”李文道。

        “是！”

        李文勾起嘴角注视着阎姬雅纤细优雅的红色身影，永平城里竟然有这么一位有趣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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