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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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上对于疼痛的划分很严谨,不同的分类法有不同的区间差异。
比如世界卫生组织,将疼痛分为五个等级,不痛、轻度、中度、重度、严重。
而民俗中“十指连心”的疼痛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划分法,可以达到三级,更甚者可以达到四级。
那是一种不用药就无法缓解的持续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愈演愈烈,足以磨灭一些心理防线较为薄弱的人的意志。
摸出烟叼在嘴里,我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挑出根火柴在助燃片上迅速划过,骤然爆出的小火苗照亮面前一小片黑暗。
我一手挡在烟前一手抬起火柴靠近,摇曳不定的弱小火苗闪烁,在熄灭前点燃了烟头。
劣质烟刺激的焦油味,混合烟草燃烧的一点香霎时充斥肺部。尼古丁的效用似乎逐渐影响大脑,部分烦躁随奶白的烟雾喷向半空。
吞吐烟雾间总会不小心扯到嘴角的伤口,几次下来热辣的刺痛开始被习惯,我把嘴里的烟拿下夹在指间,鞋尖碰了碰地上不时抽搐一下的人,“想起来了吗,除了长内信高以外的名字。”
中午还在诊所门口嚣张得跟公鸡似的不良头头瑟缩着往后躲,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公路旁的路灯已经亮起,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后,黑暗笼罩的速度极快,呼吸之间照亮世间的光已经变成人造灯。
烟燃消半支,休息的也差不多,于是抖落烟头燃烬的灰屑,把烟放回嘴里。
我拿起地上的棒球棍,金属摩擦凹凸不平的沥青路,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打开不良头头脑子里的开关,他剧烈的颤抖起来,呼吸也顿时急促,匍匐着将自己尽量蜷缩起来。
握住棒球棍抵住地面,过往的记忆如同雨水渗进泥地,操控着身上每一块肌肉,暗示每一个即将被语言表达出的思想,我面无表情的轻声问道,“还不伸手吗?”
[乖孩子,不伸手吗?]
“这样可不行……换成牙齿吧。”
[真是不乖……那么只能换成牙齿了。]
棍端停留在他被血染成暗沉颜色的脸颊上,棍身零星的新鲜血迹被更深的血色覆盖,我拿空着的那只手夹住烟,眼前烟雾短暂萦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手指还是牙齿?”
不良头头颤抖得愈发厉害,许久之后,香烟燃尽时,他挣扎地伸出手,尽力张开已经扭曲了三根的手指,鲜血淋漓的将路面染深。
“伸开点,”我举起棒球棍,嘴边的烟蒂随着唇瓣的开合不断落下灰屑,“你也不想跟刚才一样,一次砸断两根吧?”
满是鲜血和尘土的手指努力朝两边撕开,我歪头选了下落棍点,下一秒,手中的棍子携猛烈的风凶狠砸下。
金属隔着皮肉砸断骨头的感觉黏住整只手,世界在那一瞬间掐断所有声音,身边的一切都在飞速远离。
然后在某一刻,时间被静止,我将嘴里的烟蒂扔在地上,抬起头发现举目疮痍,远处黑色海啸正呼啸扑来,即将淹没触目所及的残破景象。
[昭,你做得很好。]
低沉的男声在夸奖,愉悦的心情在每个音节上跳跃。
[你做的很好,我们的昭。]
是吗?我听到自己在疑惑。
[是的。]
我闭了闭眼,手里的棒球棍再次高高举起。
“那我会做得更好。”我说。
黑色的海浪顷刻将我吞没,刺骨的寒冷席卷所有感官。
……
过去就像穷追不舍的怪物,跨越时间空间,它终究还是抓住了自己的猎物。
……
落下的球棍被人紧紧抓住。
我转过头,最先看到的是标志性的虎牙,然后视线一点点往上,锐利的浅棕鹰眸映入眼帘。
“松手。”他说。
“把手松开。”场地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地上,空出手来掰我的胳膊。
喵。
我顺着猫叫声低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三花正贴着他的小腿,这段时间逐日见长的身形圆滚。
猫咪犹豫不决的在场地脚边踱步,似乎想靠近我却又不敢,于是只能抬起小脑袋看看场地又看看我,喵喵的叫起来。
“……”
我松开手,任由场地将棒球棍掰走。
路灯的光亮足够他看清我脸上的伤,也足够我将他眉宇间压抑的怒火读清楚。
少年的手抬起又放下,盯着我嘴角的擦伤看了半天,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最近为什么都不来看它们了?”
他在说最近都没有碰见我去撸猫的事。
我垂眸斜了一眼地上似乎已经昏厥过去的不良,有些无语这孩子不按常理出牌的问题。
为了掰走我手里的棒球棍,场地靠的很近,已经有些超过基本社交距离,想起先前抽的那只烟,我后退两部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爱美爱主的人想砸我家诊所,被我教训了一顿,帮我把这件事告诉mikey。”我答非所问,三花这时突然蹭了过来,绕着我的腿打转。
蹲下去抱起三花,顺手捡起扔在地上的塑料袋,我把塑料袋塞到场地手上,不理会他瞬间暴怒的神情,随口叮嘱了几句就想离开,“棒球棍找个回收站扔了……我送这个小家伙回去,你早点回家。”
连这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都不想知道。
翻涌的过去依然在和大脑纠缠不清,心情也因此糟糕透顶,想抽烟借尼古丁冷静一下,这个未成年却在场。
我知道这个少年想解决那天争吵后留下的裂缝,但这实在不是好时机。
正在被情绪支配的成年人和掌控不了情绪的未成年人凑仔一起,能解决的问题只有一加一等于二。
而且,地上有个被打的半死的家伙,这孩子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吗?
“喂!”
场地拉住我的胳膊,他有些焦急,“你外公他们有受伤吗?”
“没有。”
“爱美爱主的混蛋呢,在哪,需不需要……”
“不需要,他们现在全在警察局。”
打完我就报警了,地上这个因为是小头头才被我抓过来拷问。
我冷眼看着他,“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保护好自己和家人就行。”
三花不安分的在怀里扭动,我不得不挣脱场地抓着我的手,用点力气把这个好动的小家伙抱紧。
场地放下手,浓眉紧压眼眶,“你还在生气。”
“……没有。”
“你这就是还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一字一顿的回答。
“绝对有。”少年干脆道。
“……”
我想踹他。
深吸口气,我瞪了他一眼,“最后说一遍,我没有生气。”
闻言,场地咧开嘴笑了,虎牙尖尖露有幼态,“昭,你闹别扭的样子简直和三谷的妹妹一模一样。”
“我没有闹别扭。”极速否认。
黑色大猫开始得寸进尺,“你说没有就没有。”他从我怀里把三花抱走,单手托住,“那你最近为什么都不来看猫了?”
“……”这孩子有完没完。
我转身就走,一个字都不想跟这熊孩子多说。
猫你自己个儿送吧,小爷不奉陪了。
扯下脑后的皮筋套到腕上,我烦躁的拨散头发,快步朝前走去。
结果场地几个大步就追了上来,穷追不舍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来看猫了?”
三花扒着他的肩,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转头朝我喵了一声。
“问你呢。”
喵。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生气了吗?”
喵。
走出老远,在十字路口遇到红灯,我们两人一猫才迫不得已停下来。
我转头去看刚刚配合打得默契无间的两只猫,实在忍无可忍,趁着等红灯的空挡伸手掐住场地的脸往两边扯,直把他的嘴扯得一字咧开。
场地一手猫一手塑料袋,没手拨开我的爪子,只得往后退了几步想躲。
我岂能如他所愿,于是也跟着追了上去,狠狠报着一路上被他烦得不行的仇。
“臭小鬼。”我故意摆着脸骂道。
等松了手,场地的脸颊两边赫然浮起嫩红的印子,看起来就像个腮红打错位置的化妆灾难现场。
三花转过脑袋,朝我喵喵叫起来,似乎在为自己的人类朋友抱不平。
我伸手用力撸了它好几把,嘴里小声骂道,“小没良心的,罐头白喂你了。”
被掐了半天,场地举起拎着塑料袋的那只手,用手背摁揉自己的脸,垂下眼帘看着我,“还生气吗?”
白了他一眼,我撇嘴,“我没有生气。”
绿灯亮起,我抓住少年的胳膊带着他过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在右手边的公路上穿梭,行人有快有慢地从身边超过,又或者被我们超过。
车水马龙的喧闹打破凝固的时间,事物随着色彩倒流回来。黑色海浪在吞没我的下一瞬消失不见,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眼前闪烁。
过完马路,我松开手,自顾自朝家的方向走去,场地抱着三花走在我身旁,不再孑孑不倦的反复问我是否生气。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在能烦死人的同时具备静如潭水的属性。
余光里,长发少年静默地走着,任由三花在他肩头不安分的转动小脑袋,一会儿蹭蹭他的脖子,一会儿拨弄他的长发。
斑斓的灯光落在明朗的五官上,投射小片阴影,恬静安逸像是一副画。
“对不起。”
我对他说。
对不起,拿话语刺伤了你们。
场地眨了眨眼,随即没有任何预兆的把三花塞进我怀里。
我正手忙脚乱的接住猫咪,头顶突然盖上一只温暖的手,撸猫似的把我的头发揉乱。
“说什么鬼话。”少年笑起来的样子总让我想到冬日里的暖阳,暖呼呼的,能将人心里的阴霾全都驱散似的。
“对不起,”他看着我,浅棕的鹰眸里尽是温柔,“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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