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静谧一室

闪电划开浓重云层不久，轰隆低鸣的雷声携泼盆大雨眨眼间覆盖整个涉谷。

        我拉起卷帘让户外的光线照进书房，几个孩子熙熙攘攘的凑到一处，手里拿着昨夜没用完的湿巾擦脸。

        书房里没有时钟，经常戴在手上的手表自那天打架后就收进了床头柜，我只能借夹杂在雨水击打声中的鸟叫大致判断出时间。

        约莫也五点半了。

        雨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住，我于是向他们提出一起用早饭的建议。

        艾玛立刻惴惴不安地摇头。

        大概意思就是，他们本是不速之客，已经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要是再让我家长辈知道，怕我被责骂。

        场地则表示要赶紧回去，不然家里人会担心。

        拍打在屋顶的雨滴汇聚成股流下，涓涓沿窗边滚落。我指了指外头那仿佛在泼水的雨情，摆出灿烂的笑容。

        mikey本想附和艾玛的嘴立马闭上，转过脑袋去看那张写满字的白板。

        “在这种天气里骑机车？”

        屋外倾盆大雨，屋内寒风飒飒

        “小鬼们，我绳结学得还挺好，想试试吗？”

        “……”

        孩子们默契的闭上嘴，而后沉默的点头，认同了一起用早饭的建议。

        走出书房前，draken想把艾玛刚帮他编好的辫子散开。

        不想吓到老人家。他是这么说的。

        我瞥了眼他头上的那条黑龙，松开门把手靠过去，举手，屈指，垫脚，对准他的脑门弹出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

        “以貌取人？你们就是这么看佐竹家的？”我边说边转身看向场地。

        他正试图把头发理成奇怪的造型，见我看过来，只得讪讪的放下手，浓密黑亮的长发落满肩头。

        “小孩子家家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捏了把艾玛的脸，让她不要愁眉苦脸的，笑一笑，“这些是成年人需要考虑的事情，你们怎么开心怎么来。”

        “那你打算怎么跟你外公解释。”mikey突然问到。

        “实话实说。”我握住门把手，背对他们视死如归的准备开门。

        永远不要试图欺骗一位年近六旬的长者，他见过的妖魔鬼怪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

        用过早饭后，四个孩子外加一个我，五个人端正跪坐在外公跟前。

        氛围一时有点凝重。

        我拿余光悄悄瞥了一眼，顿时很想拿手抵额——

        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那么紧张。

        mikey和draken还好，只是坐得端正板直，比之平时乖巧许多。

        场地和艾玛就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了，拳头捏得死死的，指关节都泛白。

        “这么说，”外公和蔼的笑着，一字一句重复我刚刚的解释，“半夜被坏孩子追赶，情急之下找到昭求救吗？”

        mikey：“……”

        draken：“……”

        艾玛：“……”

        场地：“……”

        我：“……”你们不要一起偷偷看我好吗？

        于是外公调转矛头，转而向我求证，“是这样吗，昭？”

        我神色肃穆的点头，抓起跪坐在身旁的draken的衣袖，露出他手臂上的伤，“他们跑了许久，同伴又受了伤，恰好误打误撞跑到附近，想起我在诊所工作就找过来了。”

        四个小家伙整齐划一的点头，仿佛提前训练过。

        外公的笑容似乎有往灿烂发展的趋势。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替三个男孩检查了一遍后，外公叮嘱我等雨势小了再让他们回去。

        “记得提醒他们告知家里自己的去向，座机的位置你知道的。”外公把感冒药连同放着温水壶和杯子的托盘交到我手上，“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要第一时间叫醒我，有些内伤拖的久了会变成取人性命的致命伤。”

        我连连点头答应。等外公消失在走廊转角，才端着托盘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

        书房里的壁灯被全部打开，四个人各从书柜拿了书，正围在白板前安静的阅读……已经开始小鸡啄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的mikey除外。

        “场地，你不是要和家里人联系吗，等会儿吃完药我带你去打电话。”我把药和水挨个分到他们手里，“雨势小了，我再送你们回去。”

        场地边把药往嘴里塞边说好。

        几个人乖乖将药吃了，鉴于外头的雨一副要泼死人的架势，他们没再提要立马回家的事。

        我问过draken，得知男孩子们的机车昨夜停在另一条街道某个不会被雨淋湿的地方，他们是步行过来的。

        “mikey担心佐竹爷爷会被引擎声吵醒，”draken将水杯放到榻榻米上，“\''老人家睡眠浅，醒了之后也不容易再睡着。\''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mikey已经卧倒在地，昏昏欲睡。

        “喂，在人家家里不要吃饱饭就睡啊，mikey！”注意到伙伴不妥的行为，draken伸手推了推mikey。

        “没事，让他睡吧。”我摆手表示没有关系，起身去拿放在昨夜艾玛睡的地铺上的毛毯。

        摊开毛毯盖到mikey身上，我抬头看向其他几个孩子，“你们要是困了也可以躺下睡会儿，昨晚那种情况确实挺累人。”

        疲惫是必然的。

        十几岁的初中生，被专业打手追击了一晚上，人没出事已经可以称得上幸运。

        这三个少年躲过追击后，竟然还步行了一条街。

        我不禁咋舌，年轻人的体力果然都是无限量。

        “话说，mikey家中应该有和我外公差不多年纪的长辈吧？”眼见mikey已经进入浅眠，我放低声音问道。

        “是啊，”回答我的是场地，他将面前的动物图鉴翻过新的一页，“mikey有个爷爷，和他们住在一起。”

        难怪。

        只有家里有年长者的人才会对这种事情那么清楚。

        我将窗户的卷帘放下，室内只留温和的橙色壁灯照亮白板前的小片区域。

        大家自发聚集到了灯光打亮的地方，以便继续阅读手里的书籍。

        没有过去打扰他们读书，我在离mikey不远的地方坐下，继续顺白板上的内容思考，同时留意着他的情况，以防这孩子踢被子着凉。

        过了一会儿，draken和场地开始低声交流，少年们刻意压低的嗓音如钟鸣的余韵，在书房内迟缓的徘徊。

        偶尔能听到“东万”，“番队”，“集会”等模糊的字眼。

        mikey睡得不是很熟，交谈声约莫闯进了他梦里，于是他裹着毯子翻身，把自己蜷成一团。

        真的很像猫咪。

        我一手撑地支起上半身，用另一只手去扯被他撩到手臂的毯子，抖开来盖住空出的后背。

        等坐回原地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推导出的事情告诉mikey。

        “他们是我的朋友。”

        介绍两个少年的时候mikey的眼里装满了骄傲和喜悦。

        能看出来，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mikey已经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而现如今，有个藏在暗处的家伙瞄准了他的家人，伺机蛰伏着，时时刻刻想要毁掉他们。

        屋外的风向似乎发生变动，斜斜打向地面的雨滴开始触碰窗台，雨水锐利的击打声变得清晰。

        将一切托盘而出，除了让这个孩子陷入无端的恐慌，时时刻刻惊慌不安外，能有什么益处？

        他只会草木皆兵，把风吹草动当做危机的信号，从此不得一日安生。

        可若是不告诉他，等意外发生后，作为掌握部分真相的人，我该怎么面对一个因为我的隐瞒而无所防备、为此失去家人的孩子。

        我曲起腿，把头埋入臂弯，难以阻挡的无力感充斥全身。

        平安夜的那个晚上，命运戏剧般的把我带到了这个时代，安排mikey他们与我相遇。

        之后的我们就好比被人放在岩石上的两条临近爬山虎，蜿蜒曲折向上攀爬，延伸的枝叶不可避免的产生交集。

        可这种交集有什么意义？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流逝远去，橘黄灯光，低沉交谈和雨落……所有的事物失去色彩，消匿声音，化作细流从身边消逝。

        我独自坐在黑暗里，连挽留都做不到。

        —这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

        心底有个声音在循循诱导。

        —你本不应该和他们有牵扯—

        “昭？”艾玛敏感地注意到这边的不对。

        柔软纤细的手搭上我的小臂，女孩的声音轻如叹息，“你还好吗？”

        我没有抬头，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事，饭后有点犯困，我休息会儿。”

        说完，竟然真的有睡意涌起。

        艾玛小声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便离开去找draken他们。

        眼前依旧一片混沌的黑暗，聒噪的雨声却重新闯进世界。少年们的交谈不知何时停止了，独留书页翻动的细响在小小的空间里飞旋。

        是过于宁静安逸的平缓时光。

        于是放任自己被这股睡意吞噬。

        我松开紧紧交叠的手臂，意识踩住现实与虚幻的交界线。天空与地面在不经意间翻转过来，地心引力法则被无形的手抹消，整个人突然腾空，下一秒，我向着脚下的晨曦白云坠落。

        昭？

        好像有谁喊了我一声，却很快被不赞同的嘘声压下。

        坠落的过程中，晨曦突然消失，天空的色彩晦暗下来，眼前的一切都被轻盈的暗蓝渲染。

        经过白云的时候伸手握住了一小片云朵，是熟悉的毛茸软和。

        抓住那一小片云朵，我闭上眼，在下一刻坠入虚无黑暗。

        ……

        意识回笼的时候，身上有柔软厚重的覆盖感。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裹在薄被和毛毯里。

        书房静谧无声，钻进屋的光线较入睡前更为黯淡。

        转过头，艾玛恬静的睡颜映入眼帘。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转头换个方向，发现场地发尾微卷的黑色长发铺了一地。

        我垂眸看了眼身上又是薄被又是毛毯的盖法，于是手肘撑地支起上身朝男生那边看去——draken躺在最边上，身上好好盖着毛毯。

        放心地躺下，我闭上眼打算睡个回笼觉。

        幸好家里毛毯够大张。

        我庆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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