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去线索

太阳升到正上空时，多穿的薄外套就成了桑拿道具。我叼着冰棒脱下外套系在腰间，而后继续躲在路边的树荫里，慢悠悠的往前溜达。

        时间还早，现在回诊所还有可能被问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所以，至少得拖到午饭后再回去。

        我抬头看了看空中刺眼的太阳，又低下脑袋瞅了眼自己一身黑不溜秋的搭配——先找个地方躲太阳吧。

        早晨去过的儿童公园已经完全被阳光覆盖，一丝死角都没留，见状，我当即调转船头往小巷里走。

        附近的巷道里经营着些小店铺和居酒屋，大多临近傍晚才会开门营业，借它们的雨檐躲一下太阳也无伤大雅。

        找了个雨檐最宽的店门，我在门口的石阶坐下，嘴里叼着吃完冰棒后剩下的木棍。

        垃圾桶就在右手边的马路对面，但我实在没有把木棍扔掉的执行力，店家那一句铿锵有力的“滚出去”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的，连带蜂拥而来的问题直接把脑袋给冲懵了。

        这波啊，这波是我犯蠢，坏事情了。

        老话说得好，饭要一口一口吃，点要一个一个给。像我这样把三四个点堆在一起给出去的家伙，没被噎死真是走了大运。

        我烦躁的啧了一声，嚼着嘴里的木棍发泄。

        这个店一直经营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本生意，表面是不起眼的家居店，实际渠道千奇百怪，特殊货物的品种几乎可以称得上应有尽有。

        店家一个女人，孤身在灰色地带打拼，各个方面都不输其他做这种生意的老板，胆量大、脑子灵活，不用说往后十四年的经年累月，单现在她就快成精了。

        但可能是店铺刚开没几年，积攒的经验还不够多，话里还是漏了陷。

        “您问这个做什么？”这句话一出，甩棍的来源就破案了。

        没有否认买货的事情，反而对我询问提货的人的长相竖起警惕心，这就可以确定爱美爱主的人是在她店里拿的甩棍。

        至于买家……

        我头疼的长叹口气，有些懊恼当时怎么就没刹住嘴。

        那套货物数量对不上的说辞，是个人都知道我在瞎扯。

        但是，重点不在于让店家相信我说的话，而是店家本人的反应。

        为了确保交易的安全性和杜绝第三方凭借信息差截货的情况，买卖双方不会留下电话、邮件等联系方式，一切事宜全部面谈。

        最后定下提货时间，买家凭一张店家提供的、用特殊墨水印有标志的单子提货。店家给货的时候，也只会对单子进行检验，并不会管来提货的人是谁。

        因此，找到这家店做生意的人不会不懂规矩。新手则需要有老手带着进门，否则很难做成量大的生意。

        而购买货物后，除非货物数量不对，或者质量出了问题，买家向店家寻求解释。不然双方不会主动再次接触，连接的线路就此斩断。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买家隐私，另一方面则是店家不想卷进麻烦里，对自己的保护。

        像短信、电话轰炸买家，强行要求好评的事情，只会发生在普通的网络平台交易里，比如某橘色平台。

        灰色地区的现实是人货两清，交易结束各走各道。

        所以按理来说，“货物少了十几根”的说辞其实完全可以忽略不管，赌的只是来提货的人是谁。

        凭借后半句捏造出的、莫须有的“提货的孩子”，再结合店家拉下脸斥责的那句“撒谎”，我原本可以直接确定提货的人和下单的人是同一个。

        在此之后，只需要随便逮住个来找麻烦的爱美爱主成员，从他嘴里撬出组织里负责拿货的人是谁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昨天逼问出来的“长内信高”这个名字——我嗤笑，拿下嘴里的木棍，起身朝马路对面的垃圾桶走去——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这个长内是指使者前，他的存在说好听点是爱美爱主的老大，说难听点就是个徒有虚名的靶子。

        木棍哐啷掉进垃圾桶，我被阳光晃得眼睛疼，赶紧快步回到雨檐投下的阴影里。

        假如当时没有碰上那个少年，事情本该很顺利。

        我颓坐下来，把头发拨弄到胸前用手一下下梳理着，脑袋里风暴铺天盖地的翻涌，试图和一闪而过的雷电较劲。

        那个少年让我很是在意。

        气质虽然沉稳可靠，但不难从他青涩的脸看出这是个和mikey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也和昨天挨揍的那群不良差不多年纪。

        在我对不良们逼问完甩棍来源的隔天，就有个年龄相近的少年，大清早从涉谷购物中心的偏僻小店里走出来。

        而十四年后，经由朋友介绍来到这家店时，我随口问过店家的开门时间，并且，由于开关门时间相较其他店的特殊，对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比我更早到的少年离开时，店铺刚开门半小时。

        ……可能是我这个人生性多疑，很难对这个巧合视而不见，于是临时往台词里加了货物数量不对的说辞。

        本想借此判断那个少年是不是我找的主谋——在昨天听到手下反馈后，踩着店铺开门的时间来找店家封口。与此同时，卖家自然能判断出自己的货没问题——结果，我给点的时机不对，将“货物数量”和“提货人是谁”两个问题一起抛了出去。

        提问，吃饭的时候试图一口吞四口的饭会发生什么事？

        答，会被噎死。

        店家一句“撒谎”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然而我即便噎的要死，也没办法分辨出哪个问题回答对了。

        因为标准答案被我这个蠢货提前扔进粉碎机碎了个干净。

        确认少年的身份和顺着提货人揪出下单人，两条路同时被堵死。

        目前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爱美爱主的武器进货渠道，不用再去剩下两家有可能的店里演戏。

        但是，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在无穷无尽的可能性里痛苦的进行排除，直到那个幕后主使再次露出尾巴。

        可那与守株待兔无异。

        我不禁怀疑是否会有等到那个人再次露面的可能。

        无论是派出大批人手蹲点艾玛，还是发放甩棍，这都不是他们那个年纪的普通孩子会有的行为。

        幕后主使显露出的阴狠谨慎令我不由得心惊，如果那天我没有恰巧经过，等待艾玛的绝对不是不雅照。

        而这所谓的寻仇，针对的也不是名义上的“仇人”。

        他或者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思虑过度引发的头疼蓦然席卷过来，我咬咬牙，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放弃思考。

        双手拇指摁住太阳穴，我匍匐在大腿上，边揉太阳穴边无可奈何的痛苦□□，发泄心里的憋屈和恼火，“剪秋，我的头好痛——”

        宜修皇后娘娘，不好意思了，借用一下你的台词。

        ……

        正当我颓在雨檐下向软体动物退化的时候，熟悉的三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哒哒哒跑到我腿边，拿小脑袋蹭了蹭我的腿。

        “嗯？小三花？”我惊讶的低头，垂下手揉了揉它的脑袋，“你怎么在这？”

        喵~

        三花眯起眼接受我的搓揉，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后爪挨前爪的在我身边坐下。

        我不由得笑起来，手上揉猫的动作变成连着猫咪的耳朵一起从头顺到背。

        小时候黑猫的主人教过我，连着耳朵一起顺，猫咪会更舒服，我一直记到现在。每每碰到不怕人的猫咪，都会上手从猫咪耳朵顺到背。

        “舒服吧？”刚问完三花，额角突然猛的抽疼，我一时没防备，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喂，你还好吗？”耳熟但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坐在那里……中暑了吗？”

        缓过这阵疼痛，我抬头朝传来声音的前方看过去，极具个人标志的长发和虎牙映入眼帘。

        逐渐毒辣的太阳直直垂射在少年身上，他把手搭在眉毛上充当遮阳板，明亮有神的鹰眼正看过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线条柔和的脸庞滚落，在地上砸开暗沉的花。

        成群结队的猫咪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当他停下时，竟然自觉的原地或坐下或趴下，还有几只看起来活泼过头的猫咪正绕着他脚边打转。

        啊，是猫王少年。

        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手上撸猫的动作都不自觉停了下来，于是没有及时回答少年的问题。

        他好像误会了，走上前几步，试探的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还好吗？真的中暑了？”

        三花喵呜叫了一声，拿头拱了拱我的手，疑惑这个人类怎么不动了，喉咙里还发出疑惑的哼唧。

        我连忙揉了它好几下，方才开口道，“是你啊，中午好。”

        少年见我说的话根本没在回答他的问题，干脆又靠近几步，站到了雨檐的阴影里，低头看着我，“问你呢，中暑起不来了？”

        “不是，”我抬头和他对视，“太阳太晒了，没带遮阳伞怕晒黑。”

        他盯着我的脸有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在我边上隔了点距离坐下，猫咪接二连三的跑了过来，将我们二人包围。

        “那你是怎么了，没有要赶去的地方吗？”我逗弄着突然跳到腿上的猫咪，瞥了旁边的人一眼，问道。

        “太阳太晒了，太热。”汗流浃背的少年面不改色地说瞎话，任由猫咪在他伸直敞放着的□□跳跃奔跑。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我额角的青筋浮现，恐怖的跳动着，极其吓人。

        他觉得我是因为不信任他而在嘴硬逞强，于是不敢就这么离开，怕我万一昏倒身边没人，会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但当时的我没有察觉，只是放松下来，学着他的样子伸长腿，微微敞开着摆放，让猫咪们在双腿来回跳跃，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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