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棒棒糖

熟悉的特攻服，熟悉的台词，熟悉的脸。

        以及熟的不能再熟的人。

        那天晚上拳头接触皮肉后残留的感觉，这三个月里依旧会时不时的回想起来。

        头发由金黄染成蓝色的小伙子被我从背后摁住，与墙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他的同伙则零散的躺了一地，用实际行动表演了什么叫“血条已空”。

        要是再撒点雪，把天色调暗，现在的画面简直就是平安夜事件的情景再现。

        “我说，”手里的力道加注几分，我挑眉，“那天晚上没学乖是吧，小弟弟？”

        “你……他妈……怎么……”小伙子努力挣扎着想从我手下挣脱，基本没法合上的嘴巴还顽强的放狠话。

        我也是蛮佩服这种死也要说完台词的精神。

        于是卸力把人从簌簌掉灰的墙壁上解放出来，顺势摁到了地面，对方线条不错的下巴顿时重重磕到水泥面上。

        “我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你们呢。”钳住腕关节的手往上一抬，小伙的胸膛立时震动起来，疼痛的嘶吼在喉咙底翻涌，我撇了眼站在一旁身上穿着我的卫衣的艾玛，明知故问道，“你们在这里造什么孽呢？”

        撸到猫咪的好心情都被你们糟蹋了啊混蛋！

        猫王少年惊呼着“完蛋了！时间！”拎包朝我来时的方向跑走后，为他聚拢而来的猫咪们也四散离去。眨眼的功夫，连乖巧窝在我身边的三花也起身溜达远去，拐身消失在草丛中，空荡荡的小巷里，独留依旧蹲在地上的我。

        刚刚门庭若市的景象好像一场虚幻的春日狂欢，大风刮过迷雾消退，真实存在的只有我一人。

        我眯起眼，怀疑刚刚自己遇到了神隐。

        毕竟连穿越这种事都能落到身上，被一个两个虎牙长发的猫王少年送进神隐，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了。

        起身拍掉沾染裤腿的猫毛，我朝巷子深处晃荡进去，继续外公分发的锻炼任务。

        人们干坏事的时候喜欢掩人耳目，有些人为此会专门找个偏僻的地方进行自己的罪恶。

        以中学生为例，类似勒索、打架、霸凌的事件大多发生在学校边上的窄巷胡同。放学高峰过去后，往那些阴潮昏暗的地方钻，保证一抓一个准。

        比如，前天在左手边那个死胡同里撞见高年级勒索低年级，再比如，现在第二个拐角右手边暗巷里即将发生的多人猥亵。

        嘶啦——

        衬衫布料被撕开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层层叠叠围成团的红色人群爆发出更加刺耳的哄笑。

        “mikey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个声音……

        “要是找不到路了，可以打这个号码，东京的路，大多数我还是能认得的。”

        写在手心里的电话号码溶解在了浴缸里，和热水沐浴露混合在一块，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扒拉开粘在脸上的头发试图挽救的结果自然是失败。

        扯开某个家伙的头后，我看到了艾玛惊惧交加的脸。

        “艾玛，有受伤吗？”

        “你是……佐竹小姐？！”

        女孩面色苍白眼眶泛红，卷翘浓密的睫毛上还零星挂着晶莹。制服开衫的领口和衣袖都有不同程度的拉扯痕迹，内里的衬衫更是被人为的撕毁，只有最上面的扣子幸存原位。

        “没化妆而已，”我脱下卫衣直接往艾玛头上套，幸好今天出门前多套了一件，“妆前妆后差别有那么大吗，我平时对着镜子照都没发现。”

        当然，不排除那天晚上打完架后脸上的妆已经糊成色彩盘的可能。

        慌乱了一瞬，立刻打配合举起胳膊的小姑娘隔着衣服闷闷道，“不，只是没化妆的佐竹小姐看起来像个国中生，一时没有认出来。”

        “……这样吗？”

        即将要诉诸暴力的成年人荣获“国中生”形容。

        将人群里显眼的“熟人”揪出来特殊关照时，我开始思考戴口罩提高威望度的可行性。

        ……

        最终精神小伙们互相搀扶着逃走了，那个被我特殊关照到需要两个人架着走的小伙子，临走前尽职尽责的留下“我们爱美爱主不会就此罢休”的标准反派台词。

        “再来我就报警。”我笑眯眯的冲他们挥挥手。

        再来就把你们往死里打。

        这是潜台词。

        “真的很感谢！”艾玛朝我深深鞠了一躬，交卧在一起的手轻微颤抖，“可以麻烦佐竹小姐留下住址或者联系方式吗？卫衣等洗干净了就马上还给您。”

        我接过艾玛递来的翻盖机，输入了外公家和诊所的座机号。

        “打这两个号码就能联系到我……今天的事情还是跟男朋友说一下比较，就是那天那位绑着辫子的男生。”

        事情和我猜测的没有太多出入，被人教训了的狗叫上了自己的同伴，四处查询那天把他们打了个半死的人。

        然而，要在这个信息化还未完全覆盖的时代，找到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因此，在特攻服上绣了帮会名的不良过路人，就顺位成了这群见人就咬的疯狗的目标。

        比起找男生麻烦，欺软怕硬的家伙们优先找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段时间还是让他来接送你上下学比较妥当。”

        疯狗咬人有一就有二，没拿铁笼子关牢前都是危险。

        我刚说完，艾玛惨白的脸突然有些泛红，眼神漂浮不定滑向我身后的地面，“draken不是我男朋友。”她的声音低了一个度。

        “啊，抱歉，难道是另一位？”

        “mikey也不是啦。”

        我沉默了，没有一位是对象，只是朋友的话，接送这块可能会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前任的脸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不，就算是对象也有隐患。

        连大学生都不一定是靠谱的，更遑论这些孩子。

        “今天运气比较好遇到了我，那明天呢？”我跟个操心过头的家长似的絮絮叨叨，跟在艾玛身边在这七拐八绕里的巷子里穿行，“幸运只是偶然事件，那些家伙再来找麻烦反而是必然事件。”

        “佐竹小姐好像老师。”艾玛转头朝我笑笑，对她来说有点过于宽松的卫衣，下摆基本与裙摆齐平。

        穿巷风迎面吹来，风势并不猛烈，正午阳光下撞在身上，倒令人觉察春季舒适的温凉。我和艾玛的头发均被风吹往耳后，两人不得不抬起手拨开几缕飞舞到脸上的碎发。

        为了防止那些家伙脑抽，去而复返再来找麻烦，我决定把艾玛送到学校门口。一开始她还摆着手拒绝，被我提溜着卫衣帽子强行拖着走出一段距离后，不得不开口提醒我走反了，她的学校在另外一边。

        “抱歉，在班级里啰嗦习惯了，”我手揣裤子口袋，溜达着往前走，记忆里副班长老妈子的脸仿佛就在我脑袋边转悠，口中还念念有词，“身边有个妈系同事，是挺容易被带跑。”

        “难道真的是老师？”艾玛瞪大双眼，将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体育老师？”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拟身份的……不是，只是班上的班长。”现在正在努力书写辞职申请的冤种班长。

        弯绕曲折的巷子终于出现尽头，被光影完整分为两边的巷口，给人踏出去就是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几个午休回家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外面的非机动车道上经过，我在巷口前停住脚步，“我就送到这里了。”

        不大清楚日本国中生如何，在国内，学生和校外人士走到一起被人看见的话，回班后被班级里的同学缠住问话是基本操作。

        “总之，先告诉你的那两位朋友，”分别前我揉了揉她的头，“趁早知会一声，万一被寻仇了，他们也好做准备。”

        小姑娘笑着说好，再次道了谢后，转身走出巷口，和几名返校的学生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直到她进了校门，我才顺着来时的路离开。

        据艾玛说今天中午出校门只是临时有事，需要去隔壁的学校找一位朋友。因为走大路要绕大半圈，于是选择了便捷迅速的小路，没想到却被人堵住，差点出事。

        爱美爱主的人摁住她要拍不雅照，以此威胁勒索她和她的那两个同伴。

        来到一面有些破旧露出砖块连接缝隙的墙跟前，我后退几步和墙拉开距离，而后猛冲几步跳起来踩住裂缝，两只手攀住墙沿，用力一撑，把自己送上墙头。

        站稳身形后我低头望去，复杂如迷宫的小巷尽收眼底。

        果然……

        显眼的明红特攻服如同迷宫里的弥诺陶洛斯，在拐角的地方耐心等待进入迷宫的猎物自己显露身影。

        其他与高楼衔接的窄巷看不清情况，但估计都和现下这些被明红占领的地方一样，布满了猎人投下的疯狗。

        根本不是什么偶然，这是人为布置的必然事件。

        也不知道蹲点蹲了几天，艾玛一落单就被对方抓住了时机。我在墙头坐下，思考起把这些狗东西全部揍一遍然后报警的可能性。

        “垃圾。”我看着高楼的窄巷里露出的明红一角骂道。

        “垃圾好看吗，佐竹小姐？”

        没有穿特攻服的少年身上套着宽松的黑色长衫，身形的消瘦尽显无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墙边抬头望着我，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散发温暖的光晕，看起来柔软好摸。

        “不是很好看，”我把一条腿翻到墙的另一边，改成跨坐的姿势，向少年伸出手，“你要上来看看吗，那个乱扔垃圾的人有多恶劣。”

        “好啊。”

        他没有握住我伸出去的手，自己后退几步，重复了一遍我适才的动作，轻巧翻上墙头。

        身手不错，我收回手，转头清点明红色的数量，顺口问道，“上次没来的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佐竹小姐可以叫我mikey。”

        视野可见范围内总共五十三个人，和高楼接壤的连接口有五个，预估每个连接口里塞六到八个人——我掐起手指——将近一百多个人。

        大手笔啊。我感叹。

        这样的话，按照日本警察的出警速度，现在报警，打到一半的时候警察刚好能到位把人带走。

        “mikey同学，你带手机了吗？”我询问身后的少年。

        他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那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你说。”

        “报警，说目睹了不良斗殴，”我掏出口袋里的棒棒糖递给他，“然后回学校，好吗？”

        打架这种事就交给游手好闲的成年人吧，未成年乖乖回学校接受知识制裁才是正轨。

        mikey眨了眨眼睛，接过我手里的糖，拆开包装纸把糖塞进嘴里，然后手插口袋，朝我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不好。”

        “……”

        臭小鬼，给我把糖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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