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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所以还是十四年前是吗


大概是幼儿园中班升大班的那年,我意识到自己的家庭和别的小朋友有很大的不同。

        在某天被隔壁床位的小朋友问“为什么你爸爸妈妈不来接你回家”之后,我呆滞了两秒,不大确定的回答,“因为他们忙着在天上飞?”

        苍天在上,这句话可不是年幼的我瞎编乱造的。上上个月我问我舅的时候,我舅一边掐烟一边拍散空气中的烟雾,狐狸眼在估计八百年没洗过的刘海后转了两圈,勉强的蹦出这句话,“因为他们忙着在天上飞?”

        然后隔壁床的小朋友开始拿一种复杂的眼神看我,现在仔细回想,我还会震惊于一个五岁出头的屁大点豆丁,眼神竟然如此情感充沛含义饱满,同情、悲哀中还带着一丝了然。

        小朋友看了我半天,伸手摸摸我的脑袋,学着老师的口吻安慰道,“小昭,你的爸爸妈妈在天上一定很高兴。”

        刚吃完下午水果的我把她肥嘟嘟的爪子从脑袋上扒拉下来,撅嘴道,“我看他们好像不是很高兴,昨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还抱怨飞机餐不好吃。”

        小朋友收回手的速度十分矫健。

        她别过头去,随即整整两天没有跟我说话。

        我不理解,回家抓着舅舅的浴巾下摆请教,真挚的仰望家里唯一一位成年人。

        舅舅沉着脸低头看我,发梢的水珠滴落,撒了我满脸,身后浴室不断往门外蒸腾水雾。

        他一手死死扣住浴巾边,一手掐我的脸,给出了莫名其妙的解释,“可能你的同学觉得你欺骗了她的感情……撒手,不然一会儿我换好衣服就揍你。”

        为了避免随答案附赠的教育暴揍,我松开手,乖乖的跑出房间。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臭包……”

        凸起食指和中指指节的拳头刁钻的顶住肋骨,绵柔力道如同花洒落下的水流,漫不经心的跟上躯体的动作,逼迫出巨大的疼痛。

        七八分钟前还笑得仿佛智障儿童的年轻小伙躺在雪地里,哈喇子流了一脸,比之上一刻更像个智障儿童。

        “小弟弟,满口脏话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我掏出烟盒,习惯性的甩出只烟要点上,却想起现在的地理坐标是日本,抽烟需要去吸烟区,于是砸吧着嘴将烟盒塞回口袋。

        “问你点事,能回答就眨眨眼。”

        小伙子很有骨气的闭上眼睛,试图用不理会的方式将反抗进行到底。

        这种小弟弟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我叹气,蹲下身伸手扯住他的黄毛,把头从地上提起。对着五官扭曲的脸,我努力调整了表情,勉强露出善意的微笑,“今年是哪一年来着,小弟弟,告诉姐姐,嗯?”

        “你脑子……脑子是真的有病,哈——”

        砰!

        小伙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我收回拳头,松开他的头发,改为揪住溅染斑驳血迹的领口,而后摸上他的下颚,干脆利落的卸掉下巴。

        人在遭受疼痛的瞬间,会失声,而后不过两秒,尖叫会冲破理智从喉咙喷射而出,仿佛是身体和大脑的排异处理,被两者一同排斥的疼痛随难以抑制的尖叫尽情倾泻。

        无法清晰冲出口腔的嚎叫在寂静的巷子里成了恐怖片的背景音乐,其他精神小伙不知道是真的失去了意识还是不敢动弹,落在小伙子脸上的拳头因为无人阻拦逐渐失去分寸。

        拳拳到肉的实感突破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复位,原本还有些生疏的动作在不断落下的拳头里回归过去。

        升上初中后,我和同龄人的不同从家庭环境开始,区分的细节被人为的增添许多。

        一开始只是在背后小小声的讨论。

        只要我转过身去,还是有人会朝我挂起张客套的笑脸,胆子小一些的,就如鸟兽一哄而散,并不会有什么出格的反应。

        但就如同被河水侵蚀的岸堤,自山顶垂直而下的河流逐渐变得弯曲,河岸线也不再规整。在大环境的影响下,那两条禁锢水流的直线演变成夸张扭曲的形状。

        偶尔还是会尽监护人职责,辅导我功课的舅舅,在茶绿色的书皮下发现了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污垢。

        他不发一言的帮我将所有书都换了崭新的书皮,尽力抚平一些泛起皱褶的书页。

        至于少数几本无法清除干净的课本则被收走了,舅舅说明天买新的给我。

        “昭昭,除了这些,他们有对你……他们有动手打你吗?”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舅舅那天难得严肃,斟酌着挑选词句,小心询问道。

        我满不在乎的摇头,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翻译占据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分心去回答舅舅的问题,让我有些被迫走神的烦躁。

        所以为什么我一个十三岁的未成年要遭受翻译文言文这种痛苦啊!

        “舅舅你怎么还不去找蓝姐,啰嗦的男人不会讨女孩子喜欢哦。”

        “万许维。”

        连名带姓的被警告了。

        我乖乖放下笔,老实巴交的把真实想法和打算全盘托出,“如果被欺负了,我会打回去。”

        “会打到他们不敢再找我麻烦,连看到我都觉得害怕,那么这些小动作自然会消失。”

        啪!

        “……中二病也要适可而止。”舅舅一巴掌盖上我的后脑勺,“如果老师要叫家长让她给我打电话。”

        含糊的答应之后被揪住耳朵,只得老老实实重新应下。

        后来的事情也因此变得顺理成章。

        初二下学期,我把班上两个男生四个女生打成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老师和同学分开我们的时候,参与混战的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甚至连拉架的任课老师脸上都多了一片不知道被谁抽的通红。

        班长扒开我的手把铁椅抢走前,我的头上挨了某个崽种的一笔盒,脑袋嗡嗡作响,期间却依旧把椅子死命朝那个女生的头招呼了过去。

        “你是想打死她吗,万许维?!”

        班主任色厉内敛训斥我的那张脸,时至今日仍会从某个奇怪的地方冒出来,提醒我有过这么一段曾经。

        走进小巷里抽烟时,给老师审核方案时,甚至不多的梦境里,初中班主任讨人嫌的脸总能抓住一切意想不到的时机,跳出来往我喉咙里塞棉花。

        “喂,你是想打死她吗?”

        女孩子可爱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阴暗小巷里。

        举起的拳头被钢筋般的力道禁锢住,与此同时被制止的还有距离我脑袋只有两个指节的钢管。

        “这一棍子下去,你就可以直接滚进少年院过日子了。”

        低沉但青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举起钢管试图从背后袭击的精神小伙被甩到对面的墙根,抓着我的那只手没有放开,我只得松开皱巴巴的领口,失去意识昏厥的小伙子脸朝下的啪叽摔进雪里。我用力反压被抓住的手臂,顺势站起。

        阻止我的是个身量颇高的少年,哪怕是在中国,这种年纪便有如此身高的男生也甚少见到。我垂眸看向将我整个胳膊箍在掌心的手,这孩子不仅长得高,力气还过分的大。

        刚刚借助他力气站起来时,我还故意往下压了两分,对方却纹丝不动,仿佛落在他手中的力是一片微不足道的枯叶,怕不是连成年人的力气都比不过他。

        巷子口的女孩面上掩不住担心,紧紧盯着僵持在原地的几个人,不合身的外衣下露出熟悉而陌生的制服裙边缘。我认不出这是那间学校的制服,可这莫名的熟悉感令我心里的某个猜测愈发清晰起来。

        突然出现的两个孩子染相似的发色,一深一浅两种金,但不论是深金还是浅金,这样的色调在往后十多年被理发店统称为“古早色”,作为时代前进的证明,被人们追求美而抛弃的同时,也被人们追忆往昔而永远封存在了数不清的相册里。

        “教训人也要有点分寸,这位小姐。”少年皱起眉头的表情凶狠得能吓哭幼儿园小朋友,一点都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该有的可爱,“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我抬起满是血污口水的手示意他打住,“抱歉,说教的话先等等,容我问一个问题。”

        “……什么?”

        “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哈?”少年脸上露出“你在跟我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平成十六年。”声音可爱长相也可爱的女孩回答了我追问一晚上的问题,让我十分感动。

        好像把我当成了那种磕嗨到忘记时间的家伙,女孩贴心的补充道,“平成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四号。”

        “今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

        我想起来了,前任一直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的理由。

        “我们平安夜那天在校外过吧,”匍匐在绘图板上的时候,蓝牙耳机里是前任愈发温柔的声音,“吃饭的地方我都选好了,就去上次你说的那家新开的餐馆怎么样?”

        他安排好了所有。

        晚餐,电影,酒店,在校外和女友度过愉快的平安夜,给两个人留下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徘徊旧巷里与前任争论时,偶遇到副班长匆匆离开,不是因为他着急吃饭,而是要赶去校外陪女朋友

        前任发出邀约的同一天,他还找上我,两个人密谋着在那天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如果校方临时有通知,就拿没收到消息当借口。结果被路过的团支书一人赏了一个拳头,十分不甘愿的打消了馊主意。

        “诅咒。”我喃喃,视线凝固在糊了一手的浑浊血液,“这绝对是前任的诅咒。”

        分手后光速出现在十四年前的东京,这不是前任的诅咒,难道还能是圣诞老人的礼物不成?

        谁家的圣诞礼物那么别具一格?

        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喂,不要随便就开始发呆啊。”

        或许是我大受打击的模样吓到了这位少年,他松开抓着我的手,语气算不上和善,比起适才却缓和了不少。

        “艾玛,”他朝女孩扬声道,“问问mikey到哪了,要是离得近就过来一趟。”后面半句他咕哝着咽回肚子里,但还是被离得近的我听了个大概。

        “这里有个麻烦的家伙。”

        不,形容词错了。

        再揍点什么的冲动涌上心头,我茫然地看着巷口竖立的路灯,未曾被岁月冲刷的铁杆外包裹着素净的白漆。

        零星雪花淅淅沥沥自空中飘落,遇到阻碍也不急着避开,反倒安稳的停留下来,打湿我千般求万般告的羽绒服。

        可我已经无法把打湿的羽绒服送到干洗店处理了,甚至连回到宿舍脱下来拿吹风机烘干都做不到。

        因为我被困住了。

        困在了十四年前的东京,触目皆是惨淡的雪白。

        准确点,未知姓名的小朋友。我抬头看向仍未被汽车尾气和光污染损毁的星空。

        不是麻烦的家伙,是一个快完蛋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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