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盛夏，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知了躲在梧桐叶后叫个不停，浓密的叶子遮挡炫目的阳光，让人懒洋洋的，在狭窄的巷子里，有老头在下象棋，也有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跑都跑不稳。

        林叶初的妈妈正在楼下的小卖部买菜。

        “哎呀，把这个零头抹了吧，都是邻里的，差那么几毛钱嘛！”妈妈的大嗓门响彻这条小巷，引得老头们侧目。

        十二岁的林叶初显然有点嫌弃妈妈，躲到了树荫下踢毽子，假装自己不认识她。

        “四十七，四十八”马上就要破纪录了，林叶初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想停下。

        “叭叭叭”一串汽车的鸣笛声吓得她浑身打了个颤，毽子掉了，转头就看见一辆卡车停在她跟前，司机扒出头，手里夹着一只烟，看着有点不耐烦。

        林叶初赶紧往后挪挪，腾开地方，也没来的及捡毽子，一脸惋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下踢五十个了。

        一抬头，卡车经过，瞧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坐在副驾驶，板着脸，目不斜视，白生生的小脸上泛着红晕，眼皮也耷拉着，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小孩的盛世美颜。

        车尾气都散没影了，林叶初还在想想那小孩可真好看啊。

        妈妈刚买完菜，还在吐槽老板，“这么小气，怎么说也不肯便宜点，以后再也不在他家买了，剩的几毛给你买了俩糖。”随手把糖塞给了林叶初，也不管林叶初到底想不想要。

        林叶初悄悄翻白眼，默默想，“以为人家老板多稀罕你呢。”

        就这几毛钱的事也能让妈妈惦念一路，都到楼下了，还在说这个老板，直到看见自家楼下停了辆大卡车，才闭上嘴，很是惊奇，绕着装满家具的卡车转了两圈，在来往的工人里随手扯住一个，问，“你们这是搬家呢？往哪户搬的？”

        “就是二楼那户，他家没男人，东西也多。”

        八卦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等林妈妈上到楼上时，基本把新邻居摸清了。

        新邻居叫江岚，一个护士，一个人带着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是搬家了。

        林叶初在一旁竖起耳朵，一听到二楼，惊喜极了，因为她们家就是二楼啊。

        林叶初家住的这片地方，基本上没有和林叶初同龄的小孩，比林叶初大的，嫌弃她小，不愿意带她玩，比林叶初小的，林叶初又嫌弃人家是小屁孩，不想和人家玩。

        这个时候的小孩，太奇怪了，好像就总愿意跟在比自己年龄大的小孩的屁股后面。

        林叶初知道自己家对门一直没人住，前几天还贴着招租信息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住进来了。

        噔噔噔地跑上楼，果不其然，自家对面正大敞着门往里搬东西呢。

        林叶初太高兴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爸爸床前，“爸，爸，别睡了，天都黑了，咱们家对面有人了，你快起来去帮人家搬东西啊！”大声喊道

        “啊”林父睡眼朦胧，躺床上回了回神，才明白林叶初的意思，胡乱套了件大背心，就被林叶初拽了起来，往外推，伸手把脸一抹，这就算是洗脸了。

        正巧碰见林母，林母又是一阵唠叨，林叶初赶紧推着爸爸走，一点也不想听妈妈唠叨。

        “你又是去干嘛啊！”妈妈对着林叶初喊，眼见没人搭理，只能转身抱怨，“没一个省心的。”

        林叶初头也不回地紧跟着笑嘻嘻的林父就进了人家家门，探着脑袋，不知道在找什么。

        “我们就住你们对门，有事找我们啊。”林父对着一个面目温柔却有些憔悴的女人说话，“这是我家孩子，林叶初，今年刚上初中，初初叫阿姨。”林父拍拍林叶初的背。

        “阿姨好！阿姨你真漂亮啊。”林叶初在这方面一直都很上道，夸得江岚喜笑颜开。

        “豆豆，快过来，这是咱们新邻居，你林叔叔和初初。”女人扭头对着一个房间喊。

        就是他，车里的那个小男孩，林叶初眼里冒光。

        “豆豆，带着初初去你房间歇会吧，外面还没收拾好。”

        男孩看起来有点冷漠，只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女人有些尴尬，“看这孩子”

        林叶初可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屁颠屁颠的就跟着人家进屋了

        刚到门口，“你好漂亮啊，你几岁啊，你在哪上学啊”一连串的问题就脱口而出

        眼见男孩不理她，林叶初也不尴尬，先把自己交代清楚了

        “我是你对门，我叫林叶初，在宏光一中上初一。”

        男孩还是不理她，一直背对着她收拾书桌。

        沉默一会，林叶初眨巴眨巴眼，突然喊了句，“豆豆，那我叫你豆豆啦。”

        男孩的动作忽然僵住，一动不动，半响，才憋出来一句压着怒火的，“于江霖，我叫于江霖。”男孩的脸涨得通红，林叶初却捧腹大笑。

        在这肆无忌惮的笑声里，于江霖的脸越来越红，转过身，直直地瞪着林叶初，手握成拳，关节发白，竟生生把林叶初给瞪心虚了。

        摸摸鼻子，又耸耸肩膀，林叶初也不知道怎么办，忽然，想起妈妈给的两块糖，在兜里摸索半天，才连着一堆卫生纸一齐翻了出来。

        “都给你，可别生气了，我就这两块糖呢。”林叶初赔着笑脸，怕人家不原谅她，转身就跑，徒留两颗糖孤零零的缩在桌子上，承受它不该承受的怒火。

        盯着那两颗糖，于江霖犹豫再三，还是把它拿走了，剥开一颗，放进嘴里，久违的甜意弥漫口腔，于江霖想起了爸爸，自从出事后，就再也没人给他买过糖吃，突然，泪水盈眶，于江霖狠狠地用手擦了下眼睛，把糖咬碎，继续收拾。

        吃完饭，林叶初兴奋极了，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觉，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能在假期到邻居家串门写作业，和对门小哥哥一起玩，她就咧开了嘴。

        实在是睡不着，她腾的一下坐起来，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小阳台上坐下，撑着脸，数天上的星星。每次睡不着，林叶初都喜欢到小屋的阳台上来，把心事说给星星听。

        啪嗒啪嗒，旁边有拖鞋走路的声音，林叶初扭头，恰好和站在隔壁的于光霖对上眼。

        一片黑暗，只凭着些月光，于江霖实在看不清林叶初的脸，被吓得慌忙捂住嘴，一个大退步，差点摔地上。

        林叶初笑了，亮晶晶的眼里闪着光，让于光霖有些恼羞。

        到底还是个孩子

        扒着窗户，林叶初悄声问，“你在宏远一中上学吗？”

        于江霖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念着那个糖的甜，没再像下午时一声不吭，轻轻地嗯了一句作为回答。

        但这点反应对于林叶初来说已经足矣，于是于光霖被迫在阳台上吹风，听林叶初倒豆子一样从自己抓周讲到自己上了初中。

        本来因为睡不着才想来阳台呆一会的于光霖，此刻却听得昏昏欲睡，无比后悔自己来到阳台的决定。

        “咕噜咕噜”一阵响声在黑夜里格外惊人

        “你饿了吗？不会晚上没吃饭吧！”林叶初声音有些大，连忙捂住嘴，竖起耳朵，听听爸妈有没有被惊醒。

        “也对，你刚搬来，估计也没什么吃的，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点零食吃吧。”也不等于江霖回答，便自顾自地跑开了。

        等了好一会，才瞧见林叶初小心翼翼的提着一袋零食和一根棍子过来。

        “这是我家擀面杖，以后这就是咱俩交流的桥梁啦。”林叶初费劲地把擀面杖伸出窗外，搭在两家的窗台上，又把零食挂在擀面杖上，轻轻一推，零食就顺着擀面杖滑倒了于光霖家窗外。

        这一招着实是让于江霖目瞪口呆。

        撕开一袋面包，于江霖垂着眼，小声问道，“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学校吗，我刚来，不知道学校在哪。”于江霖想有个人陪着，有点担心不能适应学校，但是男孩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真的？”林叶初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妈妈，“那明天我在家门口等你啊。”匆匆说完，也不等回答，就赶紧跳回床上，闭住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于江霖侧头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阳台，低声回了句“好”，不知是说给谁听。

        果不其然，林叶初刚刚盖上被子，林母就推开了门，盯着林叶初看了好一会，来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直到林母关上门，脚步渐远，林叶初才放松了僵硬的身体，悄悄睁眼看了一眼门缝。

        而这边，于光霖吃完面包，正要回床睡觉时，却听到已经睡着的母亲发出呜呜的哭声，一下子就绷紧了身体，走到母亲床前，小小的少年为她擦干眼泪，跪在地上，用一只手轻轻拍打妈妈的背，为她赶走噩梦。

        可是，对于小小的于江霖来说，却没人能为他驱赶心头的噩梦。

        太阳刚刚升起，林家就鸡飞狗跳，林叶初翻箱倒柜的找自己的校服，“妈，我校服呢，昨天还见了”

        “不是才洗了，挂到阳台上了。”林母不耐烦地喊，又把林父踹醒，“林晓生，赶紧起，把你女儿送学校去，别让她大清早的就在这嗷嗷叫。”

        林父不情不愿地起床，随便拿了盒奶和几片面包，递给林叶初，“赶紧给你买辆自行车，自己去上学，可别再叫我了。”

        “切，以后你想送还送不了呢。”林叶初傲娇的一别头，又跑回去拿了盒奶。

        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的少年站在门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空气里四散的尘埃缓缓飘落，阳光也偏爱英俊的脸庞，慷慨地洒在少年身上。

        “于江霖，快走吧，今天我爸送，以后，就可以我们两个人走了。”林叶初不禁弯了嘴角。

        “叔叔好，我妈妈身体不大好，今天麻烦叔叔送我了。”于江霖很有礼貌地对着林晓生解释，一改昨日的冷漠。

        “没事，没事”林晓生一边挠头一边憨憨地笑。

        林叶初靠近于江霖，拿出牛奶，分给他一瓶，“你又没吃饭吧，以后，你和我一起走，你的早饭我就包了，不和我走，哼哼”林叶初握紧牛奶瓶，表示威胁。

        “不要离我这么近。”于江霖冷漠地推开还沉浸在街头老大角色里的林叶初，快步向前走，急得林叶初直跳脚，自己却情不自禁弯了嘴角。

        于江霖比林叶初大一岁，已经初二了，班里的同学已经相处一年，他就像一个入侵者，若有若无地被同学们排斥在外。

        一个人领校服，一个人搬书，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也没有人搭话，于江霖只感觉压抑得喘不上来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无形的恐惧像海浪扑来，淹没自己。在这一刻，于江霖无比怀念林叶初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直到中午放学，才见到了林叶初。

        “新学校怎么样啊？”

        于江霖不接话

        “不会一个朋友也没交上吧？”林叶初叉着腰，仰天翻了个白眼，“看你闷葫芦的样子，你总要自己去打招呼啊。”

        林叶初好像老母亲面对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一样，絮絮叨叨了一路。

        但于江霖一点也不觉着烦，反而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神经，虽然还是板着脸，但低低回应着，“知道了。”

        新搬来的男孩叫豆豆，啊，是个别扭的小可爱——林叶初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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