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哪一堂

　　张氏被孟十三不假思索的答案给弄得顿时僵住。

　　安静了会儿，孟十三心软了软，温言反问道：“母亲想么？”

　　此话不是没问过，她早早便问过，只是经过闺女遇袭、丈夫亲临、她提条件之后，她想再听一听张氏的答案。

　　张氏嘴张了张，半晌没能说出话儿来，只万分不舍地往堂屋望。

　　堂屋里坐着石柯，孟十三不必再等张氏亲口说出来，她已然得到答案：“既然母亲这般想进石家门，儿可全母亲心愿。”

　　全张氏毕生之愿的法子，便是孟十三与石柯各退一步。

　　第一条，事关孝道，她若忏逆不喊石家主母为母亲，只怕世人不止得骂她，更得指着张氏的脊梁骂。

　　如此一来，她不仅没报到恩，反让张氏受尽欺辱。

　　故而，她退一步。

　　她可以喊石家主母母亲，但张氏她不喊姨娘，只喊娘。

　　第二条，本就是道送分题，双方自皆无异议。

　　第三条，便该由石柯退一步了。

　　他应下进京认祖归宗之后，不插手事关张氏母子二人的任何决定。

　　重新心平气和坐下来商议之后的这个结果，完全不可逆。

　　石柯不答应退，孟十三便不可能退。

　　石柯无奈，唯有应下。

　　石柯会答应，此为孟十三意料之中，一开始她便晓得张氏非进京不可，她来报恩，自得成全张氏，提出三个条件为难石柯，为的是想让最后这个结果来得更容易些。

　　她虽生而非人，于凡间清修年月却久，晓得人世间最重孝道，第一条除非石柯原配不在，张氏走了大运成为继室，否则石柯绝无同意此条件的可能。

　　石柯到底是这具躯壳的生父，自古父命难违，此现实让她在石柯跟前着实讨不到多少好。

　　故她先发制人，先进后退，让石柯在心里以为做为儿子的她再倔强难缠，在生父生母面前，她最终都得退步妥协，无形中卖了个好。

　　这般先剑后枣，石柯心下暗喜之余，再不岔她提出的第三条，为了能顺利接回她，又有第一条做对比，也就显得前者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六月中，石家车马抵达京城。

　　自金陵至京城甚远，一路经过许多府州县，多少明媚好风光，因着石柯急着回京，张氏从旁规劝，孟十三无甚机会下车逗留好好玩儿一通，甚是遗憾。

　　进大魏国都城门后，她也算故地重游，难免心痒痒，末了同样无法下车玩耍，深感甚甚甚遗憾之余，掰着手指算了算，离她当官又辞官的那段岁月不远，不过数十年。

　　数十年间，京城变化不算大，她记性又好，掀起车厢窗帘往外瞧，倒也满满的熟悉之感。

　　石柯见孟十三频频往外瞧，颇为相似的眉眼笑了起来：“金陵也不错，然终归不比京城繁华，许多金陵没有的稀罕新鲜事物，京城皆有。你既已进京，往后日子还长，机会多得很，不必急于一时。”

　　张氏初进京城，衫裙理了又理，发鬓梳了又梳，深怕半点儿不齐整惹石家人不悦，听得石柯这般言道，她连连应是，附和得满脸乐呵。

　　终已进了京，往后便要在石家生活，孟十三自觉得好好做人，好好当人儿子，故也不似先时那般对石柯爱理不理，乖巧应道：“父亲说得是，儿晓得了。”

　　孟十三自称儿，且喊了第一声父亲，石柯先是一怔，再是激动得握住身旁张氏的手，半晌没能说出话儿，只笑得见牙不见眼。

　　张氏亦更是欣喜得眼中含泪。

　　石家乃大族，世代入仕，乃京城根基甚深底蕴颇厚的老牌豪门仕族。

　　入石家认祖归宗，礼节规矩很是繁复，需拜需见的先祖长辈亦多，过程却出乎孟十三的意料之外，极其顺利。

　　只数日，京城石家迎回寄养于金陵十载的少爷，其消息不径而走，迅速传遍坊间每个角落。

　　虽是大族，嫡支嫡系子孙却十分凋零，时至石老爷这一辈，只石柯一位嫡子，连庶子都无，再到石柯这一代，妻妾通房成群，所出却皆为女娃儿，可以说孟十三此假凤庶子，乃石家盼星星盼月亮之众望。

　　既是众望，纵是庶出，日常用度居所仆从等等，但凡关乎孟十三之人事物，一切皆不可马虎。

　　于是，孟十三名讳正式入石氏族谱前，她的大名儿免不得经一番激烈讨论。

　　有说石余此名儿太过随意，得改，有说石家嫡支仅得此独苗，名讳随意好，好养活，不易招祸，无需改。

　　末了，石老爷拍板，照旧！

　　当初孟十三出生时，石柯已有两嫡两庶四个闺女，孟十三恰排行第五，尔今是上面俩嫡姐俩庶姐，下面又有五位庶出妹妹，孟十三排中间，亦是表面上唯一的石家少爷。

　　正名之后的第二个月里，时至七月尾，孟十三得恩荫名额进入国子监，成为外班学子中的一员。

　　入国子监，得经入学考。

　　考前，张氏紧张得不得了，石柯也已备好倘若孟十三考不过的补救措施，反倒孟十三本人悠闲得不当事儿。

　　当日考完出来，孟十三甚自信地同石柯讲：“父亲，不管儿此番考得如何，且让儿自低年级读起。”

　　弦外之音，纵她考得不错，构上中年级高年级的资格，她也要入学低年级中的三学堂之一。

　　石柯起先闻言，只当孟十三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且以为孟十三这般托大，只怕入学考考得一塌糊涂，索性破罐子破摔，摔坏了脑子。

　　时至入学考结果出来，听着国子监方祭酒同他道：“令郎天资聪慧，此次入学考，考得极好，可上中年级两学堂任一学堂，不知你属意哪一堂？”

　　到底是大理寺首官，正三品大员，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致石柯失态地怔了怔，但也没失态太久，只怔了那么几息，便缓过劲儿来。

　　然而方祭酒与石柯交好，私交不一般，自瞧得出来石柯瞬间失神的关健：“怎么？没想到自小在金陵长大念书的庶子竟能考得这般好？”

　　石家之事，他略知一二。

　　石柯笑着承认：“确是没想到。”

　　方祭酒重问一遍：“那你属意哪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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