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买魂汤

　　根据石柯的说法，楼太医的医术较之向太医，那是更上一层楼。

　　然而看完石岚后，楼太医跟向太医在董府的说法差不多，都是诊不出何等病，啥结果也没有，只能先开了安神的汤药服用。

　　“石大人莫急，董右侍郎家的少爷也有此病状，向太医他们会过诊，虽没结果，却多少有些头绪，待我回去再查查医书，也与院使大人请教请教，定会有个结果。”楼太医边收拾药箱边说道。

　　“有劳楼太医。”石柯一边想到董胖子，一边听着楼太医的话，面容满是忧色。

　　他膝下嫡出只二女，大闺女石眉二闺女石岚，皆为陆氏所出，与有利于石家的豪门世族联姻，可就全靠大闺女二闺女了。

　　二闺女若有个闪失，或因此病有个好歹……

　　他此前打的算盘可就落空了一半。

　　石柯送走楼太医，回兰亭院到石岚的寝屋内室，见陆氏还在抹着眼泪，他上前安慰了两句。

　　等到楼太医回太医院，孟十三从去打探回来的小丘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情况时，已是人定后。

　　“你说二小姐日暮时出去过？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孟十三向小丘确认。

　　“是。”小丘办事很有一套，打探消息什么的更有一套，何况还是在石府内，府里他熟悉交好的下人更多，要一个准确的消息并不难，“这是我从二小姐院里问到的，绝对没错。”

　　孟十三又问：“可知二小姐去什么地方？路线可晓得？”

　　“晓得！”小丘不知道孟十三会问这么具体，只是习惯了事无巨细。

　　让小丘把路线画下来给她之后，孟十三独自回到寝屋，小丘在屋外轮值，大引去歇息，她则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想事儿。

　　董胖子是在外面中了招，石岚也是出府才中的招……

　　孟十三盯着手中纸上小丘画的路线片刻，坐起穿鞋。

　　她决定去看看。

　　董胖子她还有理由不理会，石岚则不能。

　　好歹也算是她的便宜二姐，与这具躯壳乃是血亲，不理会任由石岚恶化下去，最终要了性命，待石岚变成鬼，她都没脸去送最后一程。

　　捏了个法诀，孟十三自寝屋里消失，出现在石岚寝屋里。

　　隐去身形避过守在石岚床榻前的陆氏和屋里屋外的丫寰婆子，她走到床榻前，看了眼症状确实与董胖子一般无二的石岚，确定石岚身上有着同样的妖气之后，她再捏法诀，这回直接出现在小丘所画路线中的诚朴街。

　　石岚喜食烧鹅，经常会在日暮时分来到这条街的佳肴楼买招牌菜蜜制烧鹅。

　　佳肴楼在诚朴街中段，孟十三出现在街头，从街头开始走，慢慢地走，边走边把街两边的商铺都给看了个遍。

　　走到中段佳肴楼大门前，她停下步伐，仔细观着楼里楼外，没发现妖气。

　　再继续走到街尾，仍未发现异常。

　　孟十三站在街尾往回看，整条街因着都是商铺的干系，人定后虽有所减，但仍有少数商铺未打烊，两两三三的灯火通明，与月辉一起照亮着石砖铺就的街面。

　　干净、整洁、明亮，无甚不妥。

　　她记得董胖子下学归府，也得经过此街道。

　　董胖子与石岚是同样的病症，二者唯一交集的共同点就是这条街，应当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妖，在不知不觉中被妖施了妖术，身上被刻上印记，以致都在归家后不久发病。

　　“店不少，人也不少，要一一筛选太麻烦，也费时间。”孟十三往京城西南方看了眼，“果然，少了引魂汤，总是诸多不便。”

　　京城西南方最角落里有家店，只夜里开店，专门卖汤，店名直接了当，就叫汤店。

　　店主是位老婆婆，年纪得有七八十，满头银发，精神却好，红光满面的，就是不爱笑，时时阴沉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老婆婆无儿无女，一人开店，一人煮汤，一人卖汤，生意门可罗雀，经常坐在店内竹制摇椅上晃悠悠地打蚊子。

　　孟十三熟门熟路来到这里，本以为会与过去千百年一样，她来时准会只她一位客人时，没想到还见到了另一位客人。

　　男的，大她几岁，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有看杀卫玠之貌，脸白得跟长年不见阳光似的，嘴唇却是红得滴血，身上有着阴气，浓厚得不似阳间的人。

　　可他是人。

　　怪哉。

　　孟十三打量陆罗的时候，陆罗也在打量着孟十三。

　　一个少年，小他几岁，个矮瘦弱，五官精致，有些男生女相，看起来一切正常，不像是被他引过来的妖鬼，只是打量他的目光侵略性太强，好似要将他整个人看透。

　　但他知道没看透。

　　他在少年的眼里看到了疑问。

　　孟十三站在店门右侧，陆罗站在店门左侧，两人对看着，皆有着一肚子的问号。

　　“你……”陆罗先开的口，“是个人？”

　　“你不是？”孟十三反问回去。

　　陆罗笑起来：“是就好。”

　　“不是也没什么不好。”孟十三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陆罗像是对孟十三的回答起了兴趣，他向她走近两步：“不是人也没什么不好，为何？”

　　“你是人，你好么？”孟十三依旧没正面回答。

　　陆罗想着他自出生到今年十六岁，这一路成长所遭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儿，摇头：“不太好。”

　　“还有什么问题么？”孟十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

　　陆罗瞧了眼重新拉开的距离：“你怕我？”

　　“不怕。”连人都怕，那孟十三千年雷劫就白渡了，“但我怕麻烦。”

　　这时一直安静着不说话，只默默坐在店内摇椅上看戏的老婆婆开口了：“你不是要隐魂汤么？只要你跟在十三身边，她就是你的隐魂汤，从今往后，无需再来买。你来，则是要引魂汤的，小罗就是活的引魂汤，只要他不死，可永久使用，拿去，不必客气。”

　　气氛在瞬时之间微妙起来。

　　陆罗一脸疑惑：“我的隐魂汤？”

　　孟十三震惊了：“活的引魂汤？”

　　他没想到这个月来买隐魂汤，居然会碰到一劳永逸的隐魂汤。

　　她则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活的引魂汤，且不死就能永久使用。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同时撇开眼。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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