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冬去春来，立春过后，气温逐渐高升，偶尔骤降，即使是有倒春寒，各处春花都已经开始逐渐开放，冬日人懒，为了让身上血肉醒来，北齐皇帝萧崇打算带着一些大臣和亲卫去春猎。

        这是北齐传统。

        按照以前传统，各个皇子也是要去的，在猎场比拼以博得皇帝青睐，只是萧崇只有两个皇子，而其余各适龄公主都已婚嫁，有一位倒是没有嫁人，还是位勇士。

        听闻这位公主当初认为萧斐手段太狠，与萧斐当面对峙后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这位公主弃了公主身份连夜打马出城，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这位公主。

        所以萧崇是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唯一能去的只有一位视为眼中钉的太子，让他还未退位就差不多过上了太上皇日子的儿子。

        姬憬想的是萧斐大概要去几天，这几天他正好可以去见一见谢晟，萧斐把他看得太紧，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天不遂人意，姬柔却在这时候想起了他，要让他一起去。

        对春猎姬憬根本毫无兴趣，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能发挥，根本不可能让他碰箭，最后最后让他一起吃野珍。

        真是，处处受限。

        大多数人是骑马前去猎场，连萧崇都是，可姬憬只能和宫中女眷一道，可谓是无聊至极。

        姬柔再次见到姬憬，看着他被锁住的手脚难得的眉头一皱。

        姬憬也想眉头一皱，自从上次之后，他手脚上连着的锁链就变短太多了，行动不便到了极点，就差没把他捆成蚕蛹了，挑衅一次行动更不便一次，偏偏他又没忍住。

        “你这是将皇儿怎么得罪了？”姬柔看着姬憬身上镣铐，觉得奇怪不免多问了一句。

        这么多人在此，姬憬自然不会说是，况且还有一个一直跟着姬憬一道的孟二，说了又得罪人后实在是太可能没有好果子吃。

        姬憬只得违背他良心说话：“憬本为质，本也应该这样。”

        谁知姬柔还没说什么，不远处还没飘过来的妖娆身姿先发出了咯咯笑声。

        与姬柔端庄大气完全不同的女子，此行萧崇必然是带上了他的宠妃，而这姗姗来迟还排场极大的便是萧崇的那位贵妃。姬憬看着她不得不想到那些人说姬柔是妖后，还不如说这贵妃是妖妃。

        周遭气氛有些变动，姬憬好歹也在后宫待过，对这变化不觉多奇怪，与他无关，他便作壁上观。

        倒是姬柔走了之后，这贵妃又停在了姬憬面前，带着她那身嚣张气焰看着姬憬强行要把他带离，介于这位贵妃平日里嚣张惯了，几乎没人敢惹，吹吹枕头风就能定人生死，孟二奉命监视姬憬，最后头铁地拒绝了贵妃，贵妃盯着孟二看了许久最后叫离了所有人，除了孟二。

        也不在意孟二还杵在那儿，直接开始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段话：“你知道吗？当时他如果关心我一些就该知道我被带走了，就可以来带我走的。”

        还好姬憬调查过知道过往可以推敲出来贵妃的意思，但是他却实在不知这人这么说有什么用意，他更不在意她的用意。

        倒是孟二听了贵妃的话脸色变了变。

        “那天我还以为事情又要重演，倒是没想到他会来带你走，白高兴了一场。”贵妃就刚才闪现一些哀怨之色，很快就恢复了她的妖媚神色，意味深长地笑着，“如果他是认真的，我想他一定会很惨，我等着做见证，不知道你们谁比谁要更无心一点，我希望是你，不然我就要一败涂地了，我还等着做太后呢！”

        更是毫无顾忌地就在萧斐的人面前说出了这些话，姬憬有些搞不懂她到底依仗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可能是萧崇的宠爱和萧斐的良心，之前萧斐提到这件事，看起来也不是一点儿不在意的样子，可能是有些后悔地，不然怎么会和萧崇闹僵。

        贵妃又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孟二一脸黑，姬憬拍了拍孟二肩膀，说道：“啧啧啧，你们殿下欠下的风流债。”

        孟二性子略直，急着反驳：“殿下本来就没打算娶她，本来就是陛下硬塞的。”

        是忘了他们殿下对他们下的禁令了。

        姬憬不以为然，没有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萧斐和他父皇萧崇关系变差的节点，萧崇下旨赐婚给萧斐，后来的事详细的姬憬也不知道了，最后直接父子决裂，直至如今。

        皇家无情，父子情姊妹情夫妻情都可以破裂，姬憬还是比较相信赐婚只是表象，之所以决裂最主要还是因为萧崇想萧斐听话，萧斐反骨。

        进入猎场后姬憬第一眼就被一只白罴给吸引了，此前姬憬只看过白罴的画像，没见过实实在在的，陡然看到姬憬便心生出了喜欢。

        姬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它，最后一把抓住了它的耳朵，软软的，毛茸茸的，手感极佳，很大一只，却让人无法心生恐惧，还是想亲近它。

        姬憬爱不释手地摸了个够，捏着玩，这白罴也是性子温顺，任由姬憬揉弄，最后姬憬念念不舍地离开，看着它想着，不知道问萧斐要一只他给不给。

        离开前却看到了孟二正仔细检查着姬憬碰过的白罴的身子，本来柔软愉悦的心情顿时变冷。

        姬憬面无表情地看着孟二，等他检查完了才阴阳怪气地说道：“检查出什么了？”

        孟二一本正经，说道：“殿下有令，郎君碰过的所有活物都要仔细查验。”

        “哦！”

        这疑心病是真的重，姬憬腹诽。

        待孟二走近后姬憬又拍了拍他肩膀：“你也是活物，我拍你肩膀几次了，你是不是要好好查验一番？”

        最后几字一句一顿，显然是心情不太美妙。

        最后孟二将这事报给了萧斐，萧斐很大度地说姬憬喜欢的话可以送他一只，姬憬之前想要的心早就被破坏了，没说什么想要一只的话。

        “你说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人？此次春猎，没抓到刺杀我父皇的，也没到刺杀我的，却抓到了要来刺杀你的，这一次之前我已经为你挡下了十多次刺杀，几日就一次，你仇家究竟是有多少？那些人都不是同一个势力派来的。”

        萧斐这话说得姬憬无言，确实是挺多的他想说，不过这频率也真是不正常，这到底是有几波人想让他直接死在北齐回不去？

        看来他决定来北齐这决定是真没错，至少这些刺杀都有人替他挡下了。

        姬憬稍微放软了声音，笑得天真灿烂，说道：“那多谢你了，我仇家是很多，我自己都数不清。”

        “看出来了，”萧斐沉吟，“你何必事事躬亲，将自己放在最显眼、危险的位置。”

        “我乐意啊！我就要他们看得见我，清楚看着我一步步起来却阻止不了我，”笑意渐渐变冷，眼神也变得漠然，声音却有些飘忽，“只能等着我去和他们算清楚一笔笔的账。”

        话落，姬憬拿着一支木棍挑着火堆，有些不太好的情绪爬上了心尖，仿佛细小而又密密麻麻的触须，攀附扎根在心上，侵蚀他的心神，也是支撑着他挺到现在的执念。

        春猎得到的猎物可以吃的，比如野兔野鹿野猪这种夜间就会烤来吃了。

        萧斐带着姬憬在的这个地方离人群有些远，可能是是为了清净，也可能就是想避开他父皇。

        这位置要高处他们一些，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

        周围不远有侍卫在守着，中间就只有萧斐和姬憬围坐，忽然的安静下来后只能听得见烤肉滋滋冒油的声音和火堆干柴燃烧的声音。

        萧斐不说话，姬憬歪了歪头往他那方向去，问道：“我是不是很可怕啊！”

        “何出此言？”萧斐收回了在烤兔子身上的目光，转而看着姬憬。

        “很多人说啊，说我很可怕，面对我时瑟瑟发抖，”姬憬微垂眸，“我记得我不是这样的啊！害怕我什么呢？做了亏心事的人怕我无可厚非，怎么正常人见我也会害怕，曾有个小姑娘直接被我吓到哭出来，我又没有长得像恶鬼，他们却叫我索命阎罗……”

        说得好似真的很迷惘一样，又好似是在明知故诉。

        火光照在姬憬脸上，让他诡异的笑容展现在了人前，好像下一刻这人就会化成一团黑气将人吞噬。

        姬憬喃喃自语：“明明是他们先做错，将我一步步逼成这样子，怎么又要说我可怕呢？怎么是我得罪了他们呢？”

        萧斐觉得这人明明在自己身边坐着自己却好像要触摸不到他一样，于是乎萧斐抓住了姬憬手臂，很用力，抓得姬憬都疼得皱眉，但是却没有哼声。

        萧斐道：“姬憬，这世间事就是如此，你做好你自己，做你觉得对的事就没有错，你不可怕。”

        “我做的事未必是对的。”手上沾满了血腥的事怎么会是对的，“未必不是我的野心在作祟。”

        “你要心狠就不能心善，否则就是在折磨你自己。”

        “我知道。”姬憬成功地靠在了萧斐肩膀上。

        龇牙咧嘴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总觉得安心，明明你又不是个好人，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掐死我。”

        “因为我那时候很生气，我气什么你自己想。”萧斐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姬憬早就已经明白听萧斐说话是不能只看他表面神情，他说的这样心里可不一定想的也是。

        此时就是，姬憬明显感觉到萧斐好像还在为了那个生气的理由而耿耿于怀。

        如果能顺便摘下一颗真心就好了，可惜他们这样的身份一路走到现在位置最先抛弃的就是真心这个东西。

        “怀胥，我说的喜欢你，不是假的。”姬憬说道。

        骗他是真的，不是所有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但是姬憬喜欢萧斐这句话是真的，就是喜欢里面还有太多复杂的东西罢了。

        萧斐诚实地说道：“姬憬，我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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