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谌非屿行色匆匆，从地窖里拿了一瓶典藏的红酒，就出去了。直到晚上，她还没有回来。

        顾盼已经很久没有待在没有谌非屿的地方，有些不习惯。她喊了张叔来，问他谌非屿去哪了。

        “小姐她去了‘夜色’。”张叔答。

        顾盼不知道“夜色”是什么地方，心底有个声音让自己去找她。

        “张叔，你送我去找她。”

        车开到门口，顾盼才知道“夜色”是一个酒吧——les酒吧，她不知道谌非屿为什么来这里，不知道自己进去后会不会看到不想见的画面，如果当真，她该不该上去阻止……

        她似乎没有权利阻止……

        “顾小姐，不进去吗？”张叔见顾盼在车里坐着不动，只是凝望着酒吧门口。

        顾盼收回视线，摇摇头，垂着眼帘：“回去吧。”

        张叔欲言又止，望了一眼酒吧门口的人影，忍不住提醒：“顾小姐，要不进去看看吧，小姐她……”

        “不用了张叔。”顾盼靠在座椅上，闭眼，“她说得对，我管不了她的心。”所以她想做什么，想对谁好，甚至想喜欢谁，她都管不了。

        张叔叹了一口气，车子驶离“夜色”。

        夏季的雨来得迅猛而热烈，顾盼回家后刚洗完澡出来，外面的雷声就轰隆大作，不久，一场瓢泼大雨如期而至。雨打枝丫的声音不时传入顾盼的耳中，她忽地担心起花园里开放的海棠，会不会承受不起风雨的摧残而提早凋零。

        正想着，窗前的玻璃上倒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她看着那个人影缓缓朝她走近，停在她身后，环住她。

        “为什么不进去？”顾盼听见她深沉如水的嗓音，像刻意压制着某种感情。

        “你说什么？”顾盼没反应过来。

        “你去找我了，为什么不进去？”顾盼出门的时候，张叔就告诉她了，她现在酒吧门口，在阴影的掩映下，等她来。也看见她来了，又回去了。

        顾盼抿唇不语。

        “你在害怕什么？”谌非屿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内心的惊慌，“你怕我找别人，怕我不要你，怕我喜欢别人，那你为什么又回去了？盼盼，你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不让我喜欢你的人是你，害怕我不喜欢你的人也是你，你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就这样任意妄为么，你清楚我不会拒绝你，不舍得你难受，所以就要我勉强自己、压抑自己，所以你就舍得气我、伤我？”

        顾盼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努力抑制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谌非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我脑子很乱，我心里也很乱……”

        谌非屿转到她前面，和她面对面，极其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她的眉心：“盼盼，我等你想清楚。”

        一吻毕，谌非屿离开了房间，去了隔壁新收拾的客房。

        顾盼捂着眼睛，再也控制不住哭腔的蔓延。

        谌非屿一连两天都早出晚归，顾盼看着空空的房子，心里也空空的。

        这个夏天的海棠花终究没有经受住风吹雨打，早早地凋谢了。正如她喜欢的事物，从来不会长久。

        顾盼看着光秃秃的花枝，莫名悲伤。谌非屿给她时间想清楚，她却一直逃避不去想这个问题。感情上讲，她不愿伤害谌非屿。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细想下来，谌非屿从来没真正折辱过她，从来没把她当成可玩弄的金丝雀，反而一直爱护她、尊重她。她是自私且作，却不是冷血动物，她感受得到谌非屿的喜怒哀乐，全都与她有关。

        但是，她真的要接受谌非屿的感情吗？真的不会伤她至深，害人又害己吗？如果她也喜欢她呢？

        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像要裂开一样，阻止她继续想下去。

        谌非屿回来时，与跌跌撞撞回房的人碰到了一起，她立马闪到她身边扶住她：“怎么了？”

        谌非屿一来，顾盼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卸下身上的力气靠在她身上，眼里闪过痛苦：“谌非屿，我头疼。”

        谌非屿一听，心急如焚，当场想送她去医院，顾盼抓着她的手臂，抗拒：“不要去医院。谌非屿，我想睡会儿，你抱着我好不好？”

        她甚少用这样软糯又请求的语气跟她说话，谌非屿自然是应的，她扶着她回房间，给她脱下鞋子，让她躺下，自己则脱了外衣躺在她身侧，抱着她安抚。

        顾盼窝在她怀抱里，有一丝踏实安心的感觉，连日的失眠所积攒的睡意齐齐涌来，战胜了头痛欲裂的痛意，很快，她便睡着了。

        谌非屿却睡不着。头疼不是小事，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望着怀中的人紧紧蹙着的眉头，似乎是疼极了，忍不住伸手去抚平她的眉。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去亲近她。

        顾盼醒时，头疼已经好了很多，门口开着，谌非屿从外边走进来，关切地问：“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顾盼扬了扬笑脸：“好多了。”

        谌非屿坐在床沿，斟酌了一下，开口：“我们今天就回临京去吧。嗯……到时候我可能会很忙，顾不上你，你……”

        “没关系，你忙你的。”顾盼懂事地答道。

        谌非屿去握她的手，叹了口气：“希望你能早点给我答案。”

        顾盼慢慢敛起了笑容，低下眼睫，轻轻应了一声“好”。

        谌非屿不愿逼她，遂起身出门叫了早餐。

        用完了早餐，谌非屿带顾盼登上了回程的飞机。

        近十个小时的航程，到临京时，已经傍晚，来接机的不是秀姨，是一个年轻窈窕的女人，气场强大，面容明艳秀丽。一见到谌非屿，就迎了过来。

        “阿屿！”顾盼没听错，她叫得很亲密。

        谌非屿浅浅弯了一下眼睛，应了她。

        女人走过去亲密地去勾谌非屿的肩，嗔怪道：“你真是够可以的，自己去外面潇洒快活，把让我守着你的摊子累死累活。”

        谌非屿淡定道：“辛苦了。”

        “就这点口头表示？”

        “你想要什么？”谌非屿睨了她一眼。

        女人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转头打量了一下顾盼，似在赞叹：“小美人啊……”

        谌非屿侧身挡住，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女人自觉无趣，收回了视线：“行了行了，开个玩笑也不行，我还会跟你抢人不成？又像你色迷心窍。”

        “江洛！”当着顾盼的面被骂色迷心窍，谌非屿感觉脸上挂不住，低声斥她。

        江洛无所畏惧，耸了耸肩，转头又去跟顾盼讲话：“你叫顾盼是吧？”

        顾盼微微点头。

        “看着这么小，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下得去手。”以前，江洛都是口头上听说，这还是第一次见顾盼的真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顾盼闻言，偷偷看了一眼谌非屿，红了脸。

        谌非屿脸都青了，咬着牙：“我也不大吧。”

        江洛鄙视地瞧了她一眼，像在说她心里没一点数。

        谌非屿气得不行，冷着脸去托运处拿行李。

        她一走，原地就剩了两个人。

        江洛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平静道：“顾盼，你感觉得到的吧，谌非屿对你很好。”

        顾盼点头：“我知道。”

        “那她，心里有你，这你知道吗？”

        顾盼微垂着眼睛：“知道。”

        “那你肯定不知道，她在尽她所能、倾尽所有地对你好，她这个人，看着冷冷清清，无欲无求的样子，但是一旦认定了什么人，那就成了热烈如火、一往无前的俗人。”江洛转头盯着顾盼，“顾盼，是你拉她下红尘，我不强求你能爱她，心疼她，只希望，你不要伤她、背叛她，除了一开始的交易，她没有对不起你。”

        江洛还记着之前顾盼故意落单的事情，她把自己置于险境，就等于把谌非屿置于险境。

        顾盼忽然抬眸直视她：“为什么你对我说这些？”

        江洛眼尖地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敌意，心头松了一口气，无所谓似的：“看不惯姐妹为情所困的样子咯。”

        “我……”顾盼张了张嘴，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想伤害她。”轻飘飘的，很快散在风里。

        江洛不再多说，过去帮忙拎行李上车，再也没看过顾盼一眼。

        顾盼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不满，她也挺不齿的，对自己。

        江洛将她们送回到兰庭，刚下车，一辆大奔就停在旁边。

        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从车里迈出，顾盼曾心心念念的容颜跃入眼帘。

        “hi，我亲爱的表姐，新年好啊——”

        顾盼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许归期再见，太突然了，当许归期喊谌非屿“表姐”的时候，她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她该怎么解释，自己会跟在她口中的表姐的身边，甚至，跟她表姐住在一起、睡在一起……

        顾盼怯弱地低下头，不敢看她，而许归期也在看见顾盼的那一刻愣住了，只有谌非屿是清醒的，她最先反应过来，将顾盼挡在身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许归期：“你来干什么？”

        许归期还没回过神，懵懵地，答：“拜年。”

        谌非屿冷淡道：“嗯，我人你也见了，可以走了吗？”

        许归期彻底反应过来，试图理清头绪：“不是，表姐，顾盼怎么在你这里？”

        闻言，两个当事人都紧张起来。

        顾盼紧张的是谌非屿会怎么介绍她，谌非屿紧张的是顾盼会不会旧情难忘，跟她表妹一走了之。

        顾盼低着头，咬着唇，手臂紧紧挨着谌非屿，才不至于因羞愧而支撑不住，她轻轻拉了一下谌非屿的衣袖，谌非屿低头去瞧，看见她一副逃避的样子，拉着她衣角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转头不冷不热地回许归期：“你管这个做什么？没事就回去吧。”

        许归期不高兴了：“不是吧，表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请。”谌非屿冷硬道。

        “表姐！”许归期怒目而视，谌非屿仍无动于衷。

        忽然，大奔的另一侧车门开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子从车上下来，揉了揉眼睛，喊许归期：“许归期。”

        许归期回头，见她下车，忙过去捂着她的手：“阿纵，你下来干什么，外面冷。”

        女生温和地笑着：“没事的，我不冷。”

        许归期一脸无奈，牵着她到谌非屿面前。

        谌非屿已经猜到了这是许归期的女朋友——和纵，就缓和了一下脸色。

        和纵温温柔柔地，跟着许归期喊了一声“表姐”，谌非屿不好再冷着脸，平静地应了一声。

        “我说，你们有什么不对付的，能先进屋解决吗？冻死我了。”一旁被晾了好久的江洛终于忍不住出声。

        许归期笑了一声，过去勾她的肩：“洛洛姐啊，差点没认出您来。”

        江洛翻了一个白眼，一巴掌拍掉了肩上的爪子，没好气道：“行了吧，还能指望你个小魔王把我放在眼里？”

        许归期讪笑了两声。

        江洛受不住冻，径直往屋内走，听在门口喊人：“谌非屿，快过来开门！”

        谌非屿低头看了一眼顾盼，轻声道：“走吧。”

        许归期被她温柔的神色和语气惊到了，正欲开口问什么，被表姐的眼刀射了一下，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忍不住复杂地望了一眼顾盼，手心便被用力捏了一下，“还看。”和纵泛着酸味的语气飘进她的耳朵，许归期顿时目不斜视，很识时务地牵着和纵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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