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桥松

时间很快到了盛夏，苏哲努力的讨好着权贵，沈碧君安心养胎，稷晏清依旧生活规律，似乎对于自己的工作着实是没什么兴趣。

        我听说覃文月离开了学校，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有一日，我回家的时候，顺道想去苏哲的公寓看看沈碧君，却发现在巷弄里好似看到了一个人。

        似乎是个女人，似乎身形又有些熟悉。

        我疑惑，看到那个身影拐过拐角，不见了踪影。

        那个松本来了，来之前，似乎所有人都很紧张。

        苏哲和梁素鸿自然不用说，他们一个人负责贴身翻译，一个人负责伪满官员的安全。

        稷晏清似乎也很紧张，平日里他生活规律，然而松本来的那几日，他竟然被迫住在了单位。

        没有人来接我，我有些不适应。

        不过我自己也有的忙。

        沈碧君帮我安排了报社的实习，我认真的工作，希望能留下来。

        稷晏清叮嘱我要小心，让我搬去了和沈碧君一起住。

        我每日早出晚归，倒也没什么个人生活。

        或许是我天生敏感，虽然忙碌，却总感觉生活中充满了诡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人人行色匆匆，就连巷弄里也好似总是有双眼睛盯着我。

        很不凑巧的，我又见到了梁素音。

        听说她不在政府的医院了，而是去了一家天主教医院，就在中央大学旁边。

        那边大学林立，我就是在学校门口碰到她的。

        我见到她似乎是下了班，在学校旁边买了个烧饼，还有一碗鸭血汤。

        她兴高采烈的拎着吃食，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上了车扬长而去。

        当我回到公寓的时候，沈碧君正挺着大肚子满身虚汗的靠在沙发上。

        她面色苍白，看起来很是不好。

        我立刻察觉到了不对，急忙放下书包跑到她身边。

        “嫂子，你怎么了？”

        沈碧君面色惨白，嘴唇干涩，我急忙给她倒了杯水，她撑起身子抿了一口，有气无力的说，

        “方才摔了一跤，肚子疼……”

        那怎么办？

        我瞬间慌了神。

        沈碧君倒是冷静，安慰我道，

        “你去……你去叫一辆黄包车……床头的柜子里……有我的生产包裹……你拿上……带我去医院……”

        “好好……”

        我没有生孩子的经验，心下惶恐不已，只得照办。

        我立刻冲下楼冲出巷弄，拦了个黄包车，让车夫陪我一起把沈碧君扶了下来，立刻送去了医院。

        沈碧君送去产房的时候，我一直拉着她的手。

        她不停叮嘱我，说道，

        “你……哪里也不要去……护好我的生产包……”

        我拼命的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碧君被推入产房，我被护士拦在了外面。

        这个时候，苏哲不在，稷晏清也不在，就我一个人，我手足无措，瞬间慌了神。

        我在产房外坐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有护士出来，就急忙站起来，她们只是匆匆而过，我也不敢打扰他们。

        我就像个无头苍蝇，傻的可笑。

        “苏小姐？”

        我听到有人唤我，回过头，竟然又见到了梁素音。

        她穿着一身的护士服，充满了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走过来，身上还残留着烧饼的味道。在这个充满消毒水的医院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满头大汗，眼里还有泪花，狼狈不堪。

        我也没工夫在意这些，擦了擦额头说道，

        “我嫂子早产，我送她来医院。”

        梁素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走廊尽头的产房，了然。

        她安慰我道，

        “生孩子都是这样，你也别太紧张。这边的医生都是欧美来的专家，很多都是给上面服务的，你尽管放心。”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她没有走，而是歪着头问我，

        “你怎么不去看看晏清？”

        “嗯？”

        我莫名其妙的回过头，她笑道，

        “他在单位里都住了一个多礼拜了，也没见你去看过。”

        我不喜欢她提稷晏清，还用这么亲密的称呼。

        稷晏清从来不让我去他单位，我连他工作的地点都不知道。

        可是我不想让梁素音知道真正的原因，于是道，

        “我嫂子需要照顾，他一个大男人，还照顾不好自己了？”

        梁素音似乎明白我是在找借口，点了点头，满意的说，

        “也是。”

        说罢转过身，

        “你在这里等着就是，如果有问题，尽管来找我。我在三楼的护士站。”

        “多谢”。

        我礼貌回答。

        她摆摆手走了。

        我在产房外等着，怀里抱着她的生产包，哪里也不敢去。

        临走的时候，我在公寓里留了字条，如果苏哲或者稷晏清人回来，就会看到。

        沈碧君生产艰难，挣扎到后半夜，终于诞下了一个男婴。

        我跟着一群护士忙来忙去，却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幸运的是，我是第一个抱这个孩子的家属。

        孩子在羊水里泡久了，皮肤皱巴巴的，又黑又红，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跟他有缘。

        孩子那小鼻子小眼睛很脆弱，我就心疼的抱在怀里，生怕磕了碰了。

        那一瞬间，我好像拥有了母性。

        沈碧君生产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睡了一天一夜才起。

        苏哲和稷晏清，任是谁，都没来瞧过。

        这孩子有些早产，想必苏哲也没有料到。

        沈碧君醒的时候，孩子刚喂过奶水。

        沈碧君没有奶水，还是隔壁的产妇见孩子哭得可怜，好心帮忙喂的。

        我把孩子抱给她，她慈爱的目光瞧着这个小生命，眼底溢出了泪水。

        “孩子真可爱。”

        我在一旁瞧着，阳光洒下来，落在母子身上，恬静又美好。

        我甚至在一瞬间幻想，自己如果有个孩子，稷晏清在一旁陪伴，那该是多么美好又幸福的画面。

        我为我突然冒出的念头红了脸，沈碧君笑着说道，

        “想什么呢？”

        我急忙回过神，

        “没什么，嫂嫂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我和阿哲商量过了，叫桥松。”

        “苏，桥，松。”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很好听的名字。又苍劲有力，是个男孩子的名字。”

        沈碧君一脸恬静的笑着，没有说话。

        咚咚咚，门口有敲门声。

        我回过头，看到梁素音敲着开着的门，朝里面探头进来。

        她看见我们，笑着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

        “梁小姐好。”

        我们两个向她致意，她笑着摆摆手，把保温杯放在床头。

        “苏太太这次是受苦了，丈夫不在，苏小姐又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我让府上的厨子炖了鸽子汤，拿过来帮苏太太补补。”

        “这……”

        沈碧君有些不好意思，梁素音笑着摇摇头，说道，

        “苏先生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可是贵客临门，总是不能怠慢。我帮忙照顾，也是为了大家分忧。更何况晏清叮嘱了，让我照顾好苏太太，我怎能不从？”

        我听罢，嘴角落了下去。

        梁素音笑着说，

        “苏小姐也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一天一夜也是够累了。这里有我照顾，你尽管放心。”

        “不用梁小姐关心，我自己来就好。”

        我不高兴，走到一边帮沈碧君掖了掖被角。

        沈碧君倒是赞同梁素音的话，劝我，

        “梁小姐说的不错，你这一天一夜没吃没睡的，身子垮了怎么办？你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再过来。”

        “嫂嫂……”

        “听嫂嫂的话。”

        沈碧君坚持。我可不敢跟她犟嘴。

        在家里，我总是听别人的，除了偶尔敢顶撞一下苏哲，我谁都不敢反抗。

        我噘着嘴，心里不开心，却也知道沈碧君是为我好。

        于是只得点了点头，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起身离开。

        到家的时候，我真的是累了，草草洗了把脸，就钻进了被窝呼呼大睡，直到被巨大的撞门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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