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仇恨

很多恶人在做坏事的时候，他其实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在做坏事，他也意识不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和后果。就像幼童砸碎别人家的窗户，他的目的是让对方生气，因为看着好玩儿。而对方因此所受到的损失和伤害，他并不在乎，也不会与之共情。

        就像韩朝袭击奥博，他是因为自己的不痛快，就要给奥博一个惨痛的教训。或者给他打诱导剂羞辱他，或者在斯凯的飞机上做点手脚。至于这会给奥博带来怎样的伤害，那不是他那冷漠而又发育不完全的大脑前额叶该思考的事情。

        但其实这类人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们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他是个恶人，离他远点儿。

        可怕的是那些选择放弃良知的善良之人。

        善良的人之所以善良，是因为他们知道原则在哪里，界限在何处。他们的绝大多数都是明理的人。他们非常清楚做坏事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伤害，甚至会与之共情。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会去那么做，即使这会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承受可怕的事情。

        但如果他们放弃了呢？

        如果他们放弃了这些曾经坚守的原则，那么他们就会变成最危险的人，因为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如何去狠狠地伤害一个人，而且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并不会因为别人的“这是错误的”或者“这是违反法律的”诸如此类的劝告，而产生任何的动摇。

        仇恨与愤怒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人们在迫害他人的时候，永远不会感同身受地想，自己如果有一天受到这样的境遇该怎么办？

        直到那一天真的到来。

        人啊，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西历4031年（31年前）

        马桶里的水哗啦啦地响着，旋转着。被这种水清洗口鼻实在不是什么一件愉快的事情，有人拽着韩朝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将他的头塞进马桶里又拿出来，这使得他连呼吸都感到剧痛不已。

        “奥博，你这样，是要付出代价的。”韩朝极力挣扎着，但是此刻他被人五花大绑，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奥博笑了，他被染成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黑暗与嘲笑：“在此之前我会先让你了解一下什么是地狱，韩朝。我不止一次后悔，我为什么不早对你做出这种事呢？如果我早在你找我麻烦的时候就毁了你，那斯凯或许就不会有事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直接抓住对方的头就往马桶沿上撞。陶瓷的器物与人类的头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周围一些被绑着的人吓得尿了裤子。

        奥博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用担心，额头是头骨最坚硬的地方，放心，我只是想让你们变成疯子，没想要你们的命。”

        这踏马现在究竟谁才是疯子啊！

        他一边撞一边抓着韩朝的头说：“人呢，就是贱。这被欺负的，等到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才知道反抗，欺负别人的，被对方打个半死才知道后悔。”

        身体与陶瓷有规律地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血滴砸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施暴者们大概从来没想过，当角色倒置以后，这原本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居然是如此的令人胆寒。

        “你这样做，不怕被发现吗？学校一定会……”

        “处罚我，把我分配到前线去，你是这样想的吗路易斯？”像是丢垃圾一般随手把韩朝丢在一边，然后带着森然的笑容蹲下身看着瘫倒在一旁的路易斯。

        路易斯赶忙向后退了退，但由于他也被绑住了，所以他只是在原地挣扎了几下。奥博拍打着他的面颊说道：“所以说被宠坏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会看人脸色啊，说话永远连脑子都不过。”

        “我以前在某个地方打工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一个地方的黑恶势力，总喜欢用拍那种事情的视频来威胁omega和女孩儿们，以此来让他们乖乖就范。你们当时给我打诱导剂的时候，也是想和我拍视频。那么，你们是想要践踏我的尊严？还是想展示你们那压根不存在的alpha权威？”奥博依旧笑眯眯地说着，但是路易斯却越听越心惊。

        他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道：“你说同样的方法，在你们这些alpha和beta们之间，是否也同样适用呢？”

        这不是疯子，这是恶鬼，是恶鬼！

        路易斯拼命地挣扎着，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有什么东西直接插进了他的静脉当中。

        “alpha的傲慢就在于，他们真的以为，诱导剂这种东西用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吃亏的肯定不是自己，所以他们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alpha诱导剂的合成公式放在网上。我在这个房间内安上了全方位角度的摄像头，如果你们不想让你们这种视频流出去，那就乖乖闭嘴，把被打掉的牙和血往肚子里面咽吧。”说完，他就一脚把对方踹开，也不管对方如何乞求哀嚎。直接将门关在身后，离开了现场。

        但没有走出去几步，他就停下来说道：“给我滚出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你不想知道后果的。”

        米勒迈着颤抖的步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奥博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如果你不想落得和他们同样的境遇，我劝你最好忘掉今天所看到的一切。”

        “奥博，你别这样，你这样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要……”

        米勒话没说完，就被奥博一脚踹倒在地。

        “那我该如何做呢？你告诉我。面对着无望的司法程序，我难道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是吗？我就该失落地回到我的宿舍大哭一场，从此怀揣着我的愤怒与怨恨就这么绝望地度过我的余生？然后在某一天以善良和温柔给自己的懦弱做掩饰，安慰自己，用‘我和他们不一样’这种根本无法消解我内心仇恨的、自欺欺人的方式来自我释然？”他瞪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米勒，然后笑出了声。

        米勒自知理亏没敢还手，只是看着奥博。

        “哈哈，哈哈哈……别自我欺骗了，唯有那帮畜生的哀求和血泪才能让我好过。好人？我要那个有什么用？在我一直遵守一个好人的原则之后，我得到的是什么？是得寸进尺地欺辱，是更加过分的迫害！米勒，你当初没有去救斯凯，我不怪你。毕竟我们只是同学，没那么深的交情，但是我的事你少管。如果你真要借机告发我，那你就想想你的妹妹薇薇安，你不想她出事吧？”

        最后这几句奥博实在米勒的耳边说的，米勒听完顿时暴怒：“奥博·格林你他|妈疯了吗？薇薇安那么崇拜你，你怎么……”

        奥博压根没有想要和他争吵的想法，直接上去一拳就冲他心脏去了，米勒被他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你别以为你是omega我就不会还手。”

        奥博完全无视了他的警告，直接抬起腿拦踹对方膝盖。米勒见他这么不管不顾，打算和他打完再说，他本以为，不如他健壮的奥博并非他的对手。

        但他完全错了。

        当米勒被他一拳击中喉骨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当时纳西尔教官的命令。

        一般来讲，在格斗当中，身高和体格是成败的关键。奥博也深知这点，所以他和人打架从来不用蛮力。纳西尔看过奥博的实战训练课后，警告其他所有人，不许在训练场下和奥博打架。大家本以为这是教官对于omega的保护，但现在看来，是因为纳西尔看出来什么了。

        奥博在艾诺丝待了近两年，和他打架的都是街头的小混混。和那些人打架，规矩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以最高效的方式将对方打死。在竞技台上，他还知道遵守规则，在竞技台下，那就各凭本事了。

        奥博看着吐了血的米勒说：“所以我才说，别参与这个事情，选择闭嘴，是你最好的选择方法，米勒。”

        说完，他就离开了。

        西历4062年（现在）

        叶平安努力地撑起沉重的眼皮，他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而这个时候，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他抬眼，看着面前的索希尔，问道：“我是直接晕过去了？”

        “看来你很熟悉这种情况。”索希尔递给他一杯水。

        高速的星际飞行以及高强度的星际战斗经常会导致大脑缺氧或者心脏病发，而因此产生的各种并发症，都是叶平安的常客。

        叶平安皱着眉，坐起身接过水杯，没说话。

        索希尔看他的不悦的神态，问道：“看来你睡得不是很好，做噩梦了？”

        叶平安咕嘟咕嘟地喝着水，因为体温高烧的缘故，他的脸整个红扑扑的，头发也睡得乱糟糟。不知道为什么，索希尔很喜欢他这副模样，要是不生病就好了。

        叶平安依旧有些迷迷糊糊地，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噩梦，不过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梦，刚才还记得，但是在开口的一瞬间就忘记了。”

        “这很正常，在产生梦境的睡眠阶段，大脑会产生抑制记忆的物质，所以不记得也是正常的。”索希尔解释道。

        叶平安点点头，开始发呆，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受不了某人的目光，于是说道：“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你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又没有答案。”

        “你为什么要把茉莉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如果你是觉得因为自己利用茉莉来威胁翠丝，防止她搞小动作而感到内疚的话，我觉得有些过了。”索希尔对此很是不解。

        “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斯图亚特家族和我的恩怨纠葛也不差茉莉这一笔，索性就都交给我得了。每个人的能力有限，对于茉莉可能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完成的复仇，对于我来说，可能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既然如此，没有必要让她来付出这个代价。仇恨，会把人变成怪物。她才30岁，就这么陷入复仇的深渊，无论结局是否如她的意，结局就已经注定是悲剧，犯不上。”叶平安说得一派轻松，仿佛要找一个豪门贵族算账，就像去菜市场砍价一样。

        “你总是这样吗？将你身边所有你认为不如你的人纳入你的保护羽翼里面，然后一个人承担全部，丝毫不考虑自己的承受能力？”索希尔坐在床边，侧身看着他，不同于以往柔和的神态，他轻轻地蹙着眉头，眼神带着不赞同。

        “平安，过度的责任感，反而会连累你自己。”他如是说道。

        叶平安听完了他的话以后，嗤笑了一声：“凯因和欧斯特说过和你差不多的话，不过你的倒是更加温和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无用的仁慈最终不仅会害死你自己，也会害死别人’，不过鉴于目前还没有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懒得理他们。”

        “你是为什……”索希尔闻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叶平安却摆摆手打断了他。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你与我坦诚相待之前，我不会和你说半个字。你们有你们的规则，所以我不追问你，毕竟你也不是仅只代表你自己，你也有许多责任要负。不过你也不可能一直就这么瞒下去，所以等你能和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吗，严格来说，你我都是被责任困住的人。”

        索希尔听完叶平安的话以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与你一直这样遮遮掩掩。”

        叶平安直接向后倒在床上，看着坐在他床边的索希尔笑了：“所以我并没有追问你，你需要的是时间，我知道。”

        然后他就又陷入睡梦之中了，朦胧之中，索希尔好像走到了他身边，轻抚着他的额头说了声：“晚安，平安。”

        他好像也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嗯，你也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不过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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