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童年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中。

        江绵绵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半空中不停翻腾，如同坐过山车一样，身上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这种危险的感受让她下意识开始挣扎，僵硬的手脚使劲扑腾起来，希望能抓住点什么东西。

        好在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猛然间，她感到自己好像摔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落地时速度也不快，身上似乎没有受伤。

        黑暗渐渐退去，江绵绵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这一看之下，她整个人都震惊了——眼前的场景，不再是她和夜离身处的那个广场，而变成了一个深邃而绵长的峡谷。

        奇怪，她怎么会来到这里？有记忆时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明明是抱住了夜离，开始撕扯他身上的那些藤蔓……

        算了，来都来了，先看看情况再说。

        摇了摇头，江绵绵让自己定下神来，先拍了拍身上草叶，然后转头看准了附近一个草木稀疏的方向，开始沿着峡谷蔓延的方向向外走去。

        走了不远，她很快看见了一条自附近山峰处流下的小溪，沿着溪流往下游走，又看见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你们好，请问这里是何处？”江绵绵看见有其他人在，连忙快走几步，赶上前去向他们招手询问。

        奇怪的是，无论她喊得多大声，都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

        江绵绵心中正觉得奇怪，走到离得最近的一人身旁，伸手想拉住他问话。但出乎意料，她的手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眼前人的胳膊，仿佛她面前一切都并非真实，只是空气中漂浮的幻象罢了。

        看见眼前情景，江绵绵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所在的这个地方不是现实中某处，而是如同夏澜曾对她施展的“蜃影万象”那般的幻境。

        大概，这是夜离所中法术的效果之一。

        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她反而不着急了。既然只是中了幻术，不是突然被转移到了某个陌生的地方，那也用不着太过担心，任何法术都必然有破解之法，而且，她是和夜离一起中招的，在这边到处走走，也许能碰到同样困在此处的夜离呢。

        心里有了底，江绵绵自然也放松了下来，开始随意跟着这群衣衫褴褛的人走，希望能找到他们聚居的地点——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幻境里，有人的地方找到同伴的概率，毕竟也比深山老林里大得多。

        没多久，她跟着人群来到一片草草搭建的窝棚旁。到了地方，江绵绵才发现，此处的所有建筑简直都破烂得可笑，不但没有任何规划，而且全部低矮肮脏，看起来几乎比非洲原始部落都糟糕。

        奇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着眼前的景象，即使触摸不到身边的人，她还是皱着眉头远远避开，心中不由得升起许多疑惑：

        仙门中有这么破烂落后的村落吗？从没听柳静姝，或云莺、赵彩等人说起过。在此之前，她还以为，这个世界的凡人社会，普遍都是精耕细作、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呢。

        嗯，也许，这是某个地方遭遇了自然灾害后的景象？

        这么猜测着，江绵绵心中反而多了些怜悯。勉强压住心中的恶心感，她沿着建筑群的外围慢慢走去，想看看夜离是不是也跟着人声来到了这里。

        谁知，还没走上两步呢，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她却忽然看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同样穿着一身破旧衣服，身形消瘦、形容憔悴，正拿着一根竹筒，从屋外的木桶里舀出一点水来，似乎想要带进屋去，送给什么人。

        但让江绵绵当场呆在原地的是——她的容貌，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而苍白憔悴，但乍一看去，和长大后的夜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她是夜离的什么人？不，或许应该说，夜离和她有什么关系么？

        但是，无论仙门的正史，还是江湖上的传言，都从未提过魔尊夜离有一个姐姐或妹妹，甚或是其他的亲戚呀。

        心中闪过这个疑惑的瞬间，江绵绵立刻放弃了继续往前的计划，转头跟上这个女子，打算和她一起进屋里看个究竟。

        这时不能被人看见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江绵绵大剌剌跟在女子身后，离她不过六七步远，这女子却完全发现不了。

        江绵绵一路跟着她，注视着她做出各种举动。看得出，这女子出门时相当谨慎，即使只是离开屋子不远，目光也一直警惕地环视四周，注意有没有人跟着自己，任何人向她投来眼神，她都会立刻低下头去，用颊边的乱发掩盖面容。

        有点儿意思，她在躲避什么？

        没两步路，两人便到了女子居住的窝棚前，那女子伸手一掀门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江绵绵紧跟其后，连手也不用伸，直接往前一步整个穿过了帘子。

        窝棚中是一个狭窄压抑的空间，只有一扇小窗半开着，为此处提供不多的光线。进到屋中，女子拿着竹筒，走向屋角那张用乱草铺成的“床”，在床边坐下，随即把手中的水递给床上的一个小人。

        拍了拍那人的脑袋，女子叹了口气，疲惫道：“喝吧，阿宝，等到了晚上，我再去溪边打点水来。”

        江绵绵走近几步，这才看清床角抱膝坐着的那个孩子。从身形上看，他大概有四岁多的模样，整个人也瘦得厉害，但让江绵绵差点惊呼出声的，却是他身上明显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背后的一双黑羽翅膀，以及撑在床沿的、那只指甲锋利而修长的左手。

        这个孩子出身魔族！江绵绵立刻明白过来。

        小孩听见女子的话，乖乖“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竹筒，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了几大口。

        等喝完了，他将竹筒放下，一转头，忽然间，就这么和毫无顾忌站在屋子正中的江绵绵对上了。

        魔族小孩视线一触到江绵绵，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像是遇到天敌的小雏鸟，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左手抬起护在胸前，身后双翼展开，上面的羽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

        江绵绵看见他这幅样子，虽然知道不太合适，还是忍不住觉得想笑。觉得这小孩虽然落魄，但无论模样还是行止，都莫名透着一丝可爱。

        唔，或许这也是眼前女子愿意收留他的原因呢。

        另一边，坐在床边的女子丝毫感受不到江绵绵的存在，见到魔族孩子的这番举动，惊咦了一声，忙拉着他的手想让他坐下，道：“阿宝，你做什么？今天没人来，你不许天天想着打架！”

        “没……没人？”小孩呆呆地盯着站在两人面前的江绵绵，不敢放下防备，只敢小心问道，“阿娘，这里真的没人？”

        女子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回了句“当然”，便拿起床脚处的草编竹筐，开始继续干起活来。

        小孩显然非常信任她，呆站了一会儿，便自我洗脑成功，不再看屋中确实存在的江绵绵，重新回到床边，帮女子整理起编织用的干草来。

        江绵绵站在两人身边，却着实被这小孩那句“阿娘”镇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哪，这女子竟然是小孩的母亲！

        她看上去如此年轻，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小孩了？就算这个世界凡人基本按照古代模式生活，但这么早就生育，对古人来说也太早了点吧。

        心中正啧啧称奇，江绵绵视线一转，便看到那小孩就算手中干着活，也忍不住偷偷看向自己。想起自己身处幻境中，其他人都看不见她，唯有这个小孩是例外，或许此人会是幻境的突破口呢？

        怀着这种念头，她笑了笑，干脆走到那个魔族孩子的对面，低头开口道：“小朋友，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的话一出口，那小孩的动作明显一僵，显然是听得到的。

        但他抬头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母亲，还是抿了抿唇，没理会江绵绵，自顾自小声嘟囔道：“听不见、听不见……”

        江绵绵这回真的憋不住，一下就笑出了声来。

        听见她的笑声，那小孩像是有些沮丧，奶凶奶凶地瞪了她一眼。这一次，江绵绵清楚看见，除了翅膀和左手外，他的一双眼睛，也是鲜血一般的赤红色，完全不是普通人族该有的模样。

        总感觉这事有点不对……

        怀着一种怪异的直觉，江绵绵看着这个小孩，想了想，道：“小朋友，你不用害怕，我和你母亲一样也是人族，不会伤害你的。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其他人不知为何也看不到我，只有你能与我交流。”

        顿了顿，她仔细说明来意，续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找到机会，回答我几个问题，当然，肯定会有报酬的。如果你想好了的话，等下就到屋外的那棵大松树下找我，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的。”

        说完，江绵绵向那小孩笑了笑，便拂袖走出屋子。

        这次她没有做多手准备，也没有提出什么有诱惑力的条件。因为她莫名有种感觉——这个小孩一定会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信心，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在自己童年时，她曾经也期望过遇见什么奇异事件吧。

        推己及人，这个小孩遇上她这个其他人眼中的“隐形人”，理论上肯定会大感兴趣才是。

        ——小子，别让姐姐失望哦。

        看着屋外的那棵大松树，江绵绵勾起唇角，笑眯眯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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