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恶徒

半个月前，小青山问法宗，掌门书房。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面上，将手中的信笺照得半明半暗，而捏着信笺一角的手却微微颤抖，似乎透露了主人复杂的心绪。

        作为问法宗掌门、仙门如今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韩孤舟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却几乎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师父，弟子沈星霜请见。”

        不知何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终于把桌前出神的人惊醒。

        韩孤舟一下回过了神，将信笺夹进桌上的书籍中，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才朗声道：“星霜你来了？请进。”

        沈星霜得到了许可，便轻轻推开房门，走到了韩孤舟的面前。

        “师父，不知您突然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向师长行了一个弟子礼，沈星霜这才开口恭敬问道。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韩孤舟笑了笑，道，“别那么紧张，我可不是来考你课业的，先坐下吧。”

        沈星霜听了这话，登时也笑了，神色之间轻松不少——小时候，他作为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孤身一人随掌门在试剑峰山顶居所修习，那时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每月两次考校课业的时候，不但怕自己通不过测试，遭到相应的惩罚，更害怕自己丢了沈家的脸，也让师父在人前难堪。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师父主动提起，他也觉出自己当时惶惶不安的心态有多可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师徒之间的气氛一时缓和了不少。沈星霜在师父的对面坐下，观察了一下，决定当先开口问道：“敢问师父有何吩咐？是否与近来的天幽秘境之事有关？”

        “是啊，你猜的不错，毕竟仙门最近也只有这一件大事了。”韩孤舟叹了口气，有些忧虑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星霜啊，临仙台那边送来的资料是你在经手吧？那边有没有说过，天幽秘境大概要什么时候开启？”

        “这个……”沈星霜反应了过来，想了想，答道，“据最新的消息，天幽秘境应该会在两个月之后，差不多九月十三日左右开启。”

        “哦，连准确的时间都已经测算出来了？”韩孤舟有些惊讶，道，“看来这次要比往年提前一些。”

        “是的。”沈星霜点点头道。

        这句话落下，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的气氛里。韩孤舟听到这个消息，目光转向窗外，眼中的忧虑之色更加浓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而在他对面，师长没有开口，沈星霜也不太敢出声打断对方思绪。虽然他心中有很多疑问，却还是暂时按捺下来，等待师长的下一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韩孤舟叹了口气，终于将思绪重新转回当下。

        看着面前的弟子，他有些迟疑地问道：“星霜，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对你说，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师父但说无妨。”沈星霜立刻接道，“师父大可信任弟子，若是要弟子保密，便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半个字。”

        “……呵。”韩孤舟的话被他打断，却也并不生气，反而展颜一笑，道，“好，星霜啊，我就知道，当年没有收错你这个弟子。”

        看着面前弟子略微泛红的脸色，他脸上的笑容却很快淡了下去，仔细思考一番，有些慎重道：“星霜，这件事，师父不好直接告诉你。我只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你非常信任、情谊极深的一个朋友，其实是个大恶人，你会怎么办？”

        “大恶人？”沈星霜一愣，被这个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认真答道，“这要看他具体的行为，也就是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若是偷鸡摸狗、恃强凌弱，但没有伤人，我会主动揭发他，让他接受惩罚后改过自新，他若是愿意改，我当然还认他这个朋友。”

        顿了顿，沈星霜继续道，神色也变得更加严肃了些：“若是他烧杀抢掠、残害无辜，我会通知仙门，让临仙台将其捉拿归案，然后依律惩处。在此之后，他如果罪不容诛，我会为他收尸立坟，即使他罪不当死，我也会从此与他绝交，从此再无关联。”

        “就是这样？”韩孤舟听罢了他的话，眼中忽然露出些感慨的意味。

        “当然。”沈星霜有些莫名，今天他不知为何，感觉摸不准师父的态度，对于韩孤舟的这句问话，他少见地感到有些惶恐，忍不住追问一句，道，“师父，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韩孤舟摇了摇头，沉吟一下，却道，“但如果，你这个朋友所做的恶，还在你说过的这些之上呢？”

        “在这……之上？”沈星霜呆了，下意识道，“难道还有比残害无辜更大的罪名？”

        “……”韩孤舟沉默了一下，直视着弟子的眼睛，慢慢道，“比如说，叛道投敌、谋杀同门。”

        沈星霜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怔怔地看着师长的双眼，只觉得身上的冷汗一点点地渗出来。

        许久，他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隐喻，茫然地哑声道：“师父，你……你所说的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谁知，听了他的问话，韩孤舟却摇了摇头，疲惫地一笑，道：“并没有这么个人，星霜，师父只是随便问问你。”

        “……”

        这话任谁都能听出言不由衷，沈星霜看着师长晦明不定的脸色，沉吟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道：“师父，如果弟子的好友真的做了这件事，那么，作为仙门现在的中坚力量……我会亲手将其诛杀！”

        韩孤舟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微微一震，目光却亮了起来，道：“好，不愧是我的弟子。”

        “师父过奖了。”暗暗呼出一口气，沈星霜终于能放松一些。

        奇怪，也不知师父为什么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难道仙门最近又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可是似乎并没有啊。

        沈星霜心中正疑惑着，想着能不能再旁敲侧击问些什么。另一边，韩孤舟和他聊过这些，像是暂时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也终于开始显得轻松起来。

        “算了，先别说这个了。”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韩孤舟看了两眼，便揭去上一个话题，重新开口道，“星霜，你难得抽时间过来，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两个月后去往天幽秘境探测的事情吧。嗯……我看交上来的安排说，你还是坚持和我同去？”

        提到宗门事务，便到了他擅长的范围，沈星霜立刻放下刚才的话题，认真回答道：“是，师父，我考虑过了，镇守宗门的事情，有两位长老经手即可。师父您有伤在身，其余内、外门弟子又都不清楚您的情况，我害怕有看顾不周的地方，所以希望能与您同行。”

        “是这样？”韩孤舟听了这话，眉头却微微蹙起，道，“星霜，你当真非去不可，若我坚持要你留宗呢？”

        沈星霜像是提前考虑过这个问题，面对眼前情形，他毫不慌乱，只是坦然笑道：“师父，要我别去，那也可以，您干脆也别亲自去好了。这几年里，您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这种艰苦的任务，交给内门诸位同门去办不成？”

        “呵，星霜啊星霜，原本我还想劝你来着，没想到你反而劝起我来了。”韩孤舟无奈地看着面前弟子，眼中却有笑意，只是摇头道，“不去是不可能的，几日之前，或许还行——但前几天的晚上，清衡山云莺夤夜见我，带来了很多重要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的话却立刻顿住，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安的回忆里。

        “云莺？！”听到这个名字，沈星霜大惊，也再顾不上什么礼节，立刻追问道，“师父，她竟然来找您了？这个疯女人……她没有做什么吧？”

        “嗯？你这是什么话？”韩孤舟听见弟子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满道，“什么叫疯女人？按辈分论，她可是你的师伯，身为晚辈，怎么可用这种称呼非议长辈？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沈星霜噎了一下，看着师父严厉的目光，终于不甘不愿地低下头来，道，“抱歉，师父，是弟子失礼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在清衡山上的经历。现在仙门的情况已经很乱了，不该再提这些陈年旧事让师父分心才是。沈星霜如此想道。

        “算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韩孤舟也没有追究，只是随意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今天便谈到这里吧，星霜，等往后有事了，我再叫你。”

        察觉到今天与师父交谈的气氛有些怪异，沈星霜默然点点头，刚想起身告辞，想起了什么，动作却顿住了。

        “嗯，怎么了，你还有事吗？”见到弟子并未告辞离开，韩孤舟有些诧异，抬头问道。

        “是的，弟子心中确实还有一个疑问。”迟疑一下，沈星霜抬起视线，看着师长慎重问道，“敢问师父，云莺师伯带来的消息，是否和师父刚才提到的，那个叛道投敌、谋杀同门的恶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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