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钟苏阳】崆凌国主

这远在西北高原的崆凌国，夏天来的格外的晚，此时已是将近五月的末尾了，可骑在马上飞奔的钟苏阳依旧觉得那凌冽的山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得人脸颊生疼。

        这官道两旁全是高耸的雪山和光秃秃的峡谷，零星点缀着些高原湖泊，金雕盘旋在雪山之颠，捕食雪兔，牧民们赶着洁白的牦牛群，在不同的草地间转场，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圣洁。

        可钟苏阳实在无心去欣赏风景，几天前的恐怖一幕又闪现在他眼前。

        那天夜晚，盲目自信的他率领着一百多游骑兵下到天壁山长城下去调查那起恐怖的袭击事件，结果在事发地点再一次遭到那些恐怖怪物的袭击，全无反抗之力，在几乎全军覆没的边缘，钟苏阳只带领了剩下的二十多人狼狈的逃回了关城。

        借着高耸的城墙暂时挡住了怪物的进攻，但这在钟苏阳的军旅生涯里，几乎是第一次痛苦的完败。而且败得那么彻底，令他现在回想起来，心绪都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当时，他站在高耸的城墙上，指挥着剩余的兵士们用火箭和燃烧的热油向那些试图攀爬城墙的怪物们射去，看着那些痛苦哀嚎的怪物纷纷从城墙上掉落，周围幸存的士兵们终于发出了解恨的欢呼声。可钟苏阳的心情依旧十分的沉重，一点兴奋的情绪都提不起来。

        因为，这一仗，他们是彻底的失败了，而且死了那么多士兵后，连敌人的底细都依旧一无所知，这是钟苏阳最大的耻辱。

        第二天，当疲惫的钟苏阳再次站在乌石山的城墙上观察时，诡异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头天晚上的打斗痕迹还在，可是那些怪物的以及死去士兵的尸体一具也不见了，就和前一次袭击后发生的情况一样，所有的尸体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钟苏阳不敢拿士兵的生命冒险，再次出关查看，只得命令士兵们严密监视。

        接下来的几天，钟苏阳调派了更多的兵力和火器装备防守乌石山，兵士们枕戈待旦，时刻警戒着。可就像山谷里消融的积雪一样，那些怪物就这么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的消失就和他们出现时一样的突然。

        没过几天，士兵们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机械的站岗、巡逻、加固防务，死去的士兵也都有新兵来接替他们的岗位，年轻的兵士们依旧打打闹闹，讲着黄色的段子，虽然不时还有人议论那次恐怖的袭击，但好像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件一样。

        仿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可钟苏阳却不这么想，他始终无法释怀，那些恐怖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又是为了什么集结在一起袭击了乌石山的守军，是什么人在指挥这么恐怖的力量呢？

        最令他无法想通的是，那只冲到城门前的怪物，他的身上分明穿着游骑兵的服装，难道那些被咬死的游骑兵，最后都变成那些袭击他们的怪物的同类吗？钟苏阳觉得自己压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为了避免造成恐慌，钟苏阳将那只怪物的断手亲自藏了起来，没让任何士兵知道。

        此时，这支怪手正缠在厚厚的褡裢里，背在骑马疾驰的钟苏阳的背上，他要去崆凌国的国都羽蒙城拜访年迈的老国主鲜于苏，老国主见多识广，鲜于家族又世代统领崆凌国，他或许会知道点什么。

        只见崆凌国的官道上行人稀少，只能偶尔看到一些神色庄严的老阿妈在官道旁一步三跪的磕长头，她们双手贴地，身子趴在尘土里，一边不断地祈祷着，十分的虔诚。

        这崆凌国宗教氛围浓厚，原住民们世代信仰苯波教，宗教首领的地位比国王还要崇高，但现在的崆凌国政和教蟹合一，老国主鲜于苏同时又是苯波教的大法王，深得人民的爱戴。每年夏天，都会有各地的苯波教信徒从崆凌各地赶往羽蒙城的圣庙磕长头朝圣。

        从肇云堡出发后，经过三天昼夜兼程的不停赶路，随着路上磕长头的人越来越多，钟苏阳知道他已经越来越靠近崆凌国的王城了。

        果然，在转过一道由士兵严密把守的关口后，羽蒙城那坐落在白璧山上标志性的圣庙大金顶，就出现在了前方。

        由于是宗教圣地，为了便于信徒朝拜，羽蒙城是一座不设城墙的城市，由四面八方的大道都可以直通羽蒙城中心的圣庙。但在各条大道的要塞处，都设有关卡，专门核查可疑的外地人。

        钟苏阳是天壁山防线的总兵，原则上也就是代表天元朝驻守崆凌国的最高军事指挥，因而一般的士兵只要见到他亮出的腰牌，都会非常的尊敬。

        为了表达自己的敬意，钟苏阳下了马，羽蒙城是不允许骑马喧哗的，这被认为是对地母神的不敬。钟苏阳虽然号称是崆凌国的最高军事统帅，但他几乎不参与崆凌国的内政，除了给崆凌国王贺寿或参加一些重要的庆典，一年到头也难得来羽蒙城几次。

        羽蒙城里的街道整洁肃穆，街两旁的房子全都被粉刷成圣洁的白色，门口悬挂着七彩的风火旗，迎风飞舞着。整个城市的布局是围绕着中心的白璧山的圣庙金顶而有序的排列着，给人极强的秩序感。

        在阳光下，白璧山上圣庙的大金顶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和远处的雪山交相辉映，是如此的光彩夺目，令人不禁有匍匐下身子顶礼朝拜的冲动。

        钟苏阳此时就沿着羽蒙城最宽阔的一条大道，向位于城中心的大王宫和圣庙走去。

        崆凌王的大内臣杜马回早就听到了驿站信鸽的消息，已经率领着几个内侍在王宫门口迎接。

        “钟大人，一路辛苦！吉祥无量！好久不见，您依然这般英姿不凡，要先去侧殿休息下吗？”杜马回微笑着向钟苏阳微微拱手作了一揖。他由于常去天壁山防线运送军需，因而和钟苏阳非常熟络。

        杜马回身材臃肿，头顶光溜溜的，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子，半披着金线织就的长长袍服，上面有各种神秘的苯波教花纹。杜马回没事时总是眯着眼睛满脸含笑，看上去十分的和善。

        “杜大人，叨扰了，您也依旧这般富态安康！”钟苏阳刚来崆凌国时，非常不习惯这边的这种客套的问候，但久而久之他就入乡随俗了。他把手中的战马交给一名内侍，让他牵下去修整去了，还客气的给他道谢。

        “我在信鸽上已经说明了，我这次来，是专程来拜会鲜于国主的，不知他老人家今天可方便？”

        “方便，方便，圣主已经在圣庙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杜马回稍稍整了下衣冠，带着钟苏阳走上了长长的台阶。

        钟苏阳也赶忙整理了下自己的戎装，把佩剑解下来交给了门口的一名内侍，内侍还想去解下钟苏阳背上的褡裢，钟苏阳婉拒了。

        “多谢美意，这是要面呈圣主的东西。”

        内侍恭敬的退下了，钟苏阳低着头随着微胖的杜马回走了上去。

        羽蒙城的圣庙依山而建，台阶两旁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房间和方形的窗口，那些是苯波教的大小法王和首席们闭关打坐和静修的地方，据说法王们的一切用具，包括床椅桌凳，锅碗瓢盆等都是由人骨制成，便于他们吸取法力，钟苏阳对这一直都很好奇，可他从没走进过那些小房间里去亲眼确认过。

        也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钟苏阳终于走到了坡道的尽头，只见前面胖墩墩的杜马回已微微有些气喘，钟苏阳不禁心疼起年事已高的鲜于苏来，每天要爬这么高的台阶，可真是辛苦。

        圣庙前是一片玉石扑就的小广场，被喇嘛们清扫得一尘不染，有几只洁白的雪鹿和姿态怡然的凤羽鹤在那优雅的迈着步子。

        圣庙正中心的金殿是崆凌国王也是苯波教的教主处理宗教和世俗政务的地方，钟苏阳只见高耸的金殿顶上装饰着各色的宝石和金银雕像，墙壁上的雕花和彩饰鲜艳夺目，大殿四周全部彩绘着苯波教的教义典故，神佛乱舞，令人目眩神迷。这次这些壁画看上去比往常还要鲜艳，似乎刚刚刷新过。

        在金殿中央宝座上端坐的鲜于苏白眉长髯皓发，额头高耸，头戴宝冠，紫袍加身，看上去非常的雍容神圣。

        这鲜于苏也不知道有多大年纪了，额头和颧骨夸张的高耸着，脸上沟壑深纵，厚重的眼皮耷拉在一起，干巴巴赘肉也垂成一线，身子佝偻着弯成一团，胡子更是长的不可思议，看上去比钟苏阳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年长。

        钟苏阳怀疑这老国王似乎比这神庙的年岁还要久远。

        只见那鲜于苏直垂到地上的白胡子上装饰着各色的精美小金铃和各种名贵宝石，珠光闪闪的，令人炫目。

        最令人惊奇的是他正拿在手上把玩的两只罕见宠物，只见他一手捧着两只通体雪白，几近透明的玉蟾蜍，另一只手捏着几条同样晶莹剔透的冰蚕，正在投喂它们。

        那玉蟾胃口极大，长舌一勾，几下就把那些扭来扭去的肥胖冰蚕吞下了肚子。

        钟苏阳不禁暗暗诧异，这玉蟾蜍和冰蚕都是生活在人迹不至的天壁山顶岩缝坚冰中的罕见生物，它们浑身雪白，从不轻易现身，是难得一见的极寒之物，经过精心炮制后是一味难得的珍贵药材，可治严重的火毒。可在一般情况下，正常人不小心碰一下都会被他们的寒气严重灼伤，深重的甚至会中下寒毒，全身僵硬发黑，立时毙命，没想到这鲜于苏竟直接赤手空拳的拿在手上把玩。看来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国主还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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