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陈柏】归乡

陈柏辞别罗涛后，在沁埏城的码头上搭上了一艘乌篷的客船，经过两天乏味的水上航行后，终于来到了位于云梦湖淡水区域中心的螺山岛上，他家的房子就在岛东头尖岬上的鱼头村里。

        他们鱼头村的传统十分奇特，因为过去大都以捕鱼为生，所以以前村里头的老宅子都是以云梦湖中的巨型鱼类——鲲鱼的鱼骨架作为房屋的主架和承重结构，以此为支撑来砌墙铺板，营造房屋的。

        这鲲鱼不仅体型硕大，难得的是骨骼特别的坚固，虽历经几百年的风吹日晒，那骨架就和化石一样，房子的其他部分倒了不会腐脆。因而用它做的房屋，往往几百年都不会倒。

        所以，他们村的老宅子大门口都顶着一个醒目的硕大鱼头，有的甚至直接拿鱼口当做大门，故名鱼头村。

        但是近年来，由于人口激增，过度捕捞，云梦湖中的巨鱼数量急剧减少，硕大的鲲鱼已经很难再觅踪迹了。所以，渐渐的一些新盖的房子都是土砖砌成的了，鱼骨屋由于年久失修，数量也越来越少。

        陈柏家由于世代是渔民，他家的祖宅却还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鱼屋，傲立在这螺山岛的尖岬上，他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远远地，他就望到了立于螺山岛尖岬山崖上的自家的鱼骨房子，鱼头高高耸起，仿佛还在对着浩瀚的水面长啸。他家的山崖下就是村子里的码头，陈柏见到有一些身穿青花布衣的阿婆阿婶们正在码头上浆洗衣物。

        望着故乡这熟悉的一切，陈柏不由得眼眶一湿，船一靠岸，他就迫不及待的跳上了石码头，朝着通往山崖顶上的坑坑洼洼的石台阶上奔去。

        “陈柏啊，终于回来了啊，出去得有大半年了吧，你阿妈可天天在盼着你回来啊！这下可要高兴死了。”码头上的大婶们看到陈柏这急匆匆的身影，纷纷站起身来热情的向他招呼道。

        “李婶、周婶好！我阿妈在家呢吧？”陈柏连忙微笑着向离得最近的两位大娘打招呼道。

        “在呢、在呢！快上去吧，真是个大小伙子了，该娶媳妇了……”

        “哈哈哈……周娘子你看上人家小伙子了？快把你家闺女许配给他啊……”

        “你个老娼（和谐）妇，还不闭嘴，在这乱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哈哈哈哈……激动了、激动了……”

        ……

        陈柏听着几个大娘的说笑，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即又继续飞奔着向崖顶跑去。

        ……

        “阿妈！阿妈！我回来了！”陈柏顾不上自己跑的气喘吁吁，一把推开了老宅大张的鱼嘴下的杉木门板，高兴的呼喊道。

        只见屋子里黑黢黢的，堂屋里虽然收拾得一尘不染，可是却没看到人影，陈柏正自疑惑间，却听到鱼尾处里间的灶房里传出来了他阿妈那熟悉的声音。

        “狗子？……狗子啊！你终于回来了啊！等一下，阿妈这个菜马上烧好了！”

        陈柏顿时脸色一变，刚才激动的心情凉了一截，不禁又好笑又好气，这阿妈，还拿小时候的诨名叫自己呢。

        这要是别人这么叫他狗子，陈柏肯定要冲上去和他急，可是自己的阿妈叫起来熟悉的小名，陈柏的心里去有股暖暖的感觉。

        “阿妈，是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以后不要再叫我狗子了！叫别人听着多不好意思。”陈柏一边抱怨着，一边放下背着的行囊，高兴的一把坐在堂屋里熟悉的老条凳上。

        “这有什么的，我生的娃，还不能叫个诨名了。”只见陈柏的阿妈李月香急忙忙的从灶间跑了出来，正兴冲冲的使劲在系着的围裙上擦着手，一见到陈柏，两眼立马笑成了一条缝。

        “知道了，知道了，我家狗子长大了，要娶媳妇了，知道好面子了，阿妈以后呀，都不这么叫你了！”

        见到这熟悉的身影，陈柏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阿妈，忍不住激动的哭泣着。

        “阿妈，我好想你，在海上，我还以为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家柏儿真的回来了啊，阿妈也想死你了，你个小兔崽子啊，你说说这次都出去多长时间了……”李月香也很是激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住陈柏的额头亲了一口。

        “阿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再也不离开您身边了。”陈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趴在李月香的肩上一个劲地啜泣着。

        “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像个爱哭的小女生一样，快别哭了，让阿玛好好看看你，长壮了没有。”李月香抹了抹眼泪，又微笑着在陈柏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安慰着自己这个第一次出远门归家的儿子。

        陈柏这才渐渐地停止了哭泣，转过头来静静地端详起自己的阿妈来。只见李月香以前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许多，额角的皱纹也愈加深重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以前瘦小了不少，身子佝偻在一起。陈柏不由得一阵心疼。

        “阿妈，才半年多不见，怎么感觉你憔悴了许多？你不会一个人悄悄地在家里干重活吧，都叫你那些地不要去种了。”陈柏心酸的责问道。

        “那可不，你出海了，阿妈天天都是在为你担心啊。臭小子，你都长大了，阿妈能不老吗？”李月香亲切的拉着陈柏的手，上下打量着。“照理说，你随他们官家的出海，应该要吃点好的啊，怎么还是这么瘦啊。”

        “阿妈，我都长高了好多呢！”陈柏撒娇的说着。

        “是是是，是个大小伙子了，该为你娶个媳妇了。高是高了，就是还不壮，你等着，妈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李月香望着自己这个挺拔俊俏的儿子，一时爱得合不拢嘴，忽然才想起什么事情来，大叫一声。

        “诶呀，我里头还热着菜呢！你等着，阿妈再给你做两个肉菜，让你好好补补身体！”李月香说着，这才笑眯眯的放下陈柏的手，又走进灶间去了。

        陈柏心情非常的舒畅，静静地望着家中熟悉的一切，只见到屋顶的鲲鱼骨架已经被熏得黧黑，屋檐似乎也有些松动了，他想起小时候一下大雨，这屋子就会漏雨，吓得他阿妈赶紧拉着他的手跑到屋外去，生怕这屋子倒下来把他们母子活埋了。

        陈柏想着反正现在有钱了，有空就要去找几个人再修葺一下这古老的房子，让阿妈也少操点心。一想起自己阿妈受过的苦，陈柏的心里就非常难受。

        因为五王夺嫡，陈柏的父亲十几年前被钟家召去参军，后来在神京城外的混战中命丧疆场，连尸骨都没有运回来。那时候陈柏还只有一岁多大，全靠着他阿妈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所以他一直觉得他长大后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好好孝敬自己的阿妈。

        由于家中缺少顶梁柱，李月香又不愿意让陈柏去辛苦掌船捕鱼，全靠她自己一个人操持家务，日子过得分外艰辛。

        一年前，陈柏和项天去沁埏城赶集偶然看到罗涛船队的布告，看着那诱人的出海条件，陈柏立刻下定决心要参加水军，挣取那丰厚的佣金，给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可李月香死活不同意，她不愿意让陈柏离开自己的身边，陈柏和项天软磨硬泡好久，项天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一定会照顾好陈柏，她才含着泪勉强同意了。可陈柏想现在自己是活着回来了，项天却永远的留在了大海上……

        如果人死了真的变成了横渡汪洋的大鱼，那么小天现在又在什么地方游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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