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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新的架构(四)


第六百一十八章新的架构(四)

        在谈论古代史的时候,人们很容易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在谈论近代史的时候,人们也容易把栏杆拍遍,漫嗟荣辱;而在谈论现代史的时候,人们却既容易一叶障目,也容易畏畏尾。而在谈论昨天的故事时,许多人就干脆天凉好个秋了。

        即使是毕文谦和黎华,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两人独处在一起,当那句“进京赶考”出口之后,黎华手中的笔终于不小心在笔记本上游错了笔划。

        见此,毕文谦慢慢前探身子,伸手盖在黎华握笔的手上:“如果你还没有充分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那就不必回答。”

        那只握笔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我的确没准备好,但现在的我,必须要有一个答案。”

        手心包裹着黎华的拳头,那温度,以及她流露的眼神,让毕文谦既心喜,又心疼。

        “好吧,那你暂且先记住这个必须要回答的问题,我们继续说历史……不,似乎,已经渐渐从历史,说到了现在,要说到将来了。”

        无论这算不算一个消解气氛的玩笑,毕文谦朝着黎华笑了笑,放开手,重新坐直了身子。

        “对比我们和欧洲的历史脉络,我们可以现一个现象:当一种社会制度展得越充分时,既得利益集体的力量就会越强大,让社会制度过程温和地继续进化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要用相对简单的数学知识来比喻,我们可以把一种社会制度下,一个社会群体生产力展扩大的规模曲线看成是底数大于1的对数函数,它一开始就继承了上一种社会制度已有的生产力水平,在时间中会持续扣除社会运行所需要消耗的社会成本。一种确定的制度,意味着相应的对数函数的底数是确定的。虽然这个函数的理论增长极限是无限的,但越往后,增长的度却会越缓慢,在现实中往往会达到一个大致的极限。以封建制度为例,自耕农在耕地上劳作的收获是这种社会制度下生产的根本,这样的收获,即使理想状态下年年都风调雨顺,整个社会的生产期望也不过是国境内所有耕地的出产在人们吃饱之后的节余。即使有其他工商业存在,也没有本质性的改变。然而,封建制度下中央政府能够有力控制的国土面积是有极限的,这就意味着,在社会制度不变的前提下,其生产力展明显存在着极限。更进一步,封建时代没有计划生育,人口增长没有极限,随着时间推移,总有一天,会面临全国的出产不够全国人民吃的困境,这时候,国家必然走向崩溃。而真实的历史上,从来没有等到那一天来临,国家就已经崩溃了——当底层人民陷入了困难而中央政府又无力扶助时,既得利益集团里即使有个别真正做到乐善好施,但作为一个阶级,他们是不会为国解囊的。虽然听起来很愚蠢,但这样的愚蠢,却充斥着历史书。比如,明末的历史书上那些让人笑不起来的黑色幽默就让人应接不暇。”

        “所以,现实中的社会制度的进步,往往都不是生产力水平迈入了下一种先进制度的门槛,然后就充满希望地集体转变。欧洲的自由资本主义大展,是最西边的国家,原因很简单——当时的先进生产力是从我们中华在亚欧大6上一路辐射向西。最西边,就是最落后最穷困的地方。穷则思变,他们没有能力向东动战争,只能出海碰碰运气。然后,他们成功了。有了大量新资源输入,本身的分封封建制度的既得利益集团又落后于时代正在逐步瓦解,这种时代背景下,向新的先进社会制度变革的动力就更大,阻力就更小。于是,西欧诸国先后在世界范围内率先走向了自由资本主义。”

        “而相对应的例子,则是我们中华。由于我们本就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社会制度,我们的地理环境和当时的科技水平也导致我们不可能获得真正大量的外来资源,所以,从战国时代开始的分封封建出现瓦解,一直到隋唐,花了一千多年,都没能彻底再进一步。之前说的,最终靠的是黄巢以杀戮的代价才彻底扫除了分封封建制度下的既得利益集团——这样的代价,比人们想像中的要惨痛得多!那些阻碍着制度进化的门阀世家,掌握着当时中华千年来传承凝聚的最先进的教育资源!他们被清扫一空,意味着中华地区的综合生产力遭受了重创。所以,制度更先进的宋朝,经过上百年的展积累,能够获得一个富裕的评价,却无法再现盛唐气象了,无论是传世至今的文学作品,还是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教育资源,真的是最贵的。”

        说到这儿,毕文谦不禁低头叹了一口气。

        “黎华,我们可以从历史中学习和探索,却不可能决定我们出生、登台时将面对的时代背景。满清王朝选择制定的社会制度运行了两百多年,将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和精神面貌版刻在了极落后的有着极重的奴隶制残余的集权封建制度的水平。百年屈辱中,历经了许多次革·命,最终由tg让中国人民重新站了起来。人,是站起来了。但社会科学的落后导致的绝大多数人口在精神水平上的落后,还远远没有改变。这和崇洋媚外没有关系——可以说,新中国刚刚建立的时候,九成以上的中国人的精神面貌,还不如唐宋时代的中国人。然而,人类社会的时代的步伐已经从自由资本主义迈进了国·家资本主义时代,并且已经开始实践更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在理论上已经勾勒出了共·产主义的远景。”

        “物质上的一穷二白,其实并不是最大的困难;落后制度下长期的思想钳制导致的精神面貌的落后才是最难攀越的难关。黎华,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中国:我们继承着自周公以来的最先进的文化底蕴,同时,许多人却延续着残余着奴隶制的集权封建制度下的思想框架。我们需要走社·会主义的道路,就需要让人民拥有社·会主义制度应有的精神面貌。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们得尽快走完欧洲人在持续对外掠夺了三、四百年才实现的进化,并且至少要比他们更进一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却没有办法像欧洲人那样持续对外掠夺来加这个过程,而且最会抵制进化的人,往往就是在旧社会里的既得利益集团,往往就是掌握着先进教育资源的群体。”

        “黎华,你必须充分认识到,经济建设的长足展,既是必要的目标,同时也是最低层次的表征。先进制度的建设,先进科技的追赶和先进教育的实现,才是决定性的飞跃。而要实现这一切,你将面对哪些潜在的敌人?甚至,这个时代让你没有像黄巢那样粗暴蛮干的资格,你必须走治病救人的道路,逐步在整个社会中,在所有人心里而不是嘴上,普及社·会主义制度下的三观。你,必须成为一个科学家,一个社会科学家。”毕文谦忽然沉默起来,低头狠狠地喝了一口水,然后低垂着目光,看着黎华的手,口吻幽幽,“‘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啊……黎华,你做好了像王莽那样从众望所归,急转直下成千夫所指的心理准备吗?”

        客厅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那白皙的手指在毕文谦的视线里仿佛引导着笔走龙蛇,久久不停。

        “……我必须做得比王莽好。‘微管仲,吾其被左衽’。”终于,黎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毕文谦,“师父,我们一起唱《世情》的那一晚,你就自比管子了。”

        “是啊!我怎么可能舍得,舍得眼看你受委屈,被欺负呢?”毕文谦脉脉地看着她,口吻温柔而宠爱,“‘这条曲折的路上,没有清高的余地,只要走下去,迟早会沾上罪名’。同样是治病救人,你不必,我也不许你,也那么心软。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吗?贵在真实,不是跪在真实。念头通达,杀伐果断什么的……”

        黎华显然听懂了毕文谦的话,她突然起身前躬,双手撑在茶几上,略微激动起来。

        “师父,就没有更好的可能吗?你自己都说了,我们没有资格像黄巢那么干。”

        毕文谦却平静而温柔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托着那漂亮的脸颊:“你是我徒弟。你的笑,对我一生很重要。”

        难得没有掩饰住的情话,却换来了黎华一瞬间愣神后的不依不饶。

        “师父,一人哭何如一路哭!”

        或许,这是第二次两人互不相让。上一次,在电话两头;这一次,真的近在咫尺。

        良久。

        仍然是毕文谦先开了口。

        “好吧,我们先沿着历史,说说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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