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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转眼半年时间已是将尽,不知为何,云低总在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又有些不甘。虽然她不在意这样一纸交易带来的婚约,虽然她十分笃定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是不对的。但即便是如此,云低也并不打算停下自己的计划。拿一年的束缚去换一世静好,云低愿意。

        时至七月下旬,谯郡的天气已经炎热难耐。一场大雨之后,竹林里铺天盖地的全是新冒出来的竹笋,它们生长的肆无忌惮,好像争相攀比哪一个能长的更高大。晨起云低再去竹林里赏景,不免感慨于它们的蓬勃的生命力,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不论是这些新生的竹笋,还是已经郁郁翠翠的竹子都尚且这样积极地生长,难道自己不该为自己向往的生活多做努力么。

        想通了这些云低便不再执着于自己心中的那点不安,那点遗憾,那点若有所失的低落情绪。

        不得上天眷顾的人何其多,至少自己有了改变自己境况的这个机遇,那么,就应该好好把握。

        这一日,桓伊难得说起有要事要回一趟豫州府,云低虽然可惜他原本今天要教自己的棋艺,倒也不好回绝。经过这段对骑射的学习,云低发现,要掌握一件事物,除了入门时需要靠人指引,之后最紧要的还是要自己勤加练习。于是她便转而要桓伊教她琴棋书画,只在闲暇勤练之前所学,倒也收获颇丰。

        餐时便只余云低、王猛并戴逵三人。平日里桓伊在时,云低是坚决的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今日桓伊不在,云低倒活泼了些。她点着一桌子菜肴问戴逵:“戴先生,这些都是您做的?”

        戴逵习惯了她一向的默默无语,突然见她餐时开口,惊诧了一回,才意味深长地笑着说:“自然不是,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云低看着他笑的很是有些弦外之音,也不好再问,尴尬的呵呵赔笑了两声,复又低头专心扒饭。

        戴逵见她这模样,益发想逗弄她,带着笑意问:“我以为云低是有‘不在餐时说话’的规矩。原来并不是……”

        云低正埋头扒饭的动作僵了僵,心道:真不愧是师徒。想了想抬头说道:“只是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未见这里有旁人,才好奇这些饭食是何人做的。”

        这衣食住行原本是每日里都离不得的东西。只是云低自小长在谢府,虽不得谢中丞宠爱,到底是衣食无忧,事事都有人打点的。所以,来了此地几个月,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竹轩只住了他们四人,这些衣食上的琐事,却是何人在打点。若说戴逵对饮食有兴趣,煮些饭菜出来,尚算合情。可云低实在不信,那每日热腾腾的洗澡水,那些合体又式样繁多的衣物都是戴逵亲自打理。戴逵何许人也,自然不会去做这些事。但是又不见这竹轩有其他人居住,云低这两日闲下来时时困惑于此,就顺口问了出来。

        戴逵见她有意转开话题,笑容间更见促狭。

        还是一旁的王猛见云低实在尴尬,开口解围道:“云低你日日同叔夏早出晚归,许是不曾注意,这些事情都有专门的仆婢打理的。只是戴先生为了清净,不让仆婢居住在竹轩,另有他们的住处。”

        王猛这话原本是出于为云低解围的心思,不想一句“你日日同叔夏早出晚归”更让云低羞了个满面通红。

        云低又羞又恼,低下头去再不肯说一句话。

        王猛虽有大智,毕竟心思粗犷,未曾注意过云低这些小女儿家的姿态。

        倒是原本笑意盈盈的戴逵,见她仿佛真有些恼意,心中一动。桓伊是他最出色的弟子,而这云低,也因一些原由十分得他喜爱,他这几个月见这二人时时同进同出,本是持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的。但现下看来,却不完全是自己所想,往日他二人相处便有些不寻常,明明是日日相对的人却仿佛并不亲密,总有些貌合神离之感。好似两人之间总有些什么无形的屏障在。戴逵正待再开口探上一探。忽听有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方向传来。

        三人皆听见了这动静,停下筷箸朝来人看去。

        见是一个二十岁许的精壮汉子,走路间霍霍有风,大抵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他走到三人用餐的石桌前,停下脚步,施了礼才说:“先生,前些日子公子交待打发走的那个龙姓少年派人送了封信来。”

        龙姓?云低一听这汉子的话,霍然大睁了双目。龙姓少年,莫不是龙驭?

        只听戴逵不耐地说:“叔夏不是说此人是来滋事的么。不用理他便是了。”

        那汉子有些迟疑地说:“只是这信上盖了琅琊王氏的徽记,属下以为……”

        “琅琊王氏?”戴逵有些疑惑,难道这少年有些来头?自己与琅琊王氏的王逸少父子一向交好,莫要有什么误会才好。“拿来那信给我一观。”

        汉子忙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

        戴逵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更加疑惑的将信递给了云低。

        云低压下同样的满腹困惑,急急将信接过来。只见信封上草草的四个大字:云低亲启。一旁有一个纹路简朴古拙的徽记,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琅琊王氏的徽记了。

        云低是见过龙驭的笔迹的,即刻认出这信出自龙驭之手。先前那压下去的困惑又再度泛上来。那汉子方才说,桓伊前些日子交待他们打发走了龙驭。他这是何意?怪不得自己在此等候这么久,也未见龙驭寻来,原来又是桓伊……云低心头倏地燃起一股怒火来,原本因为这小半年来桓伊悉心教导积蓄的一些些感激之情,霎时间化作乌有。

        轻蹙着眉头,云低将信笺拆开,略略看下来。原来,龙驭在小镇上帮慕容颜医治心疾,不过月余便好了七七八八,剩下只需好好调养即可。于是龙驭便无视慕容楷的再三道歉挽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要来寻云低。谁知按照先前两人约好的暗记,龙驭不过跟着出了小镇,便失去了方向,再也看不到那些暗记。龙驭记挂云低的安危,来来回回将小镇周围全细查了一遍,才隐隐约约循着些踪迹。待龙驭费心费力的用了近三个月时间,才摸到这竹轩附近时,却被守在竹林外的一群兵卫挡了路。龙驭并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来路,只是凭几次交手下来,依稀知道这些兵卫绝非寻常士兵。不论自己是强攻还是趁夜偷袭,都始终进不得这片林子。无奈之下,龙驭只得在这附近寻了小镇住下,时不时来侦察一番。直到前几日他得信琅琊王献之到了豫州,他才想到或许王献之能帮忙找到云低,这才动身去了豫州。借琅琊王氏的名义试着递了这信进来。

        云低读完信笺,心中波澜起伏不定。有对桓伊的恼怒,有对龙驭的歉意,还有一丝莫名的欣喜。为何欣喜呢?云低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心中叹道,子敬,你究竟因何来了豫州呢。

        此时云低心中因着王献之的到来,又是欣喜,又是忧伤。倒少了些心思去追究对桓伊的恼恨。

        王献之来了豫州,不论他因何而来,又能见他容颜,云低都是快乐的。她这才知道,这几个月压抑着的情怀,竟然已经这样深了。

        可又想起同在豫州的桓伊。云低又不免哀叹,马上就到了半年之期,自该去完成与桓伊的约定。可是心里那点不甘愿,直到这时,自己才得以知晓。只是因为那个清风一样的蓝袍少年罢了。子敬啊子敬。为什么你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豫州呢。为何不在半年之前,为何不在一年之后。

        云低的一番挣扎哀叹,戴逵全都细细看在眼中。虽然不知她为何如此,但也知道必定与那封信有干系。戴逵小心地开口问道:“可是家中有了变故?”她那不长进的父亲,自从静竹去世后,一直心绪难平,竟然服上了五石散。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低摇了摇头:“并非家书。是云低的一位友人到了豫州。怕是云低这两日也该动身离开了。”顿了顿又转问王猛:“先生可还要随云低去豫州么?”

        王猛摆摆手道:“景略又不擅武,这一路行到这里已经很是凶险。眼下既然安道先生这里有卫兵,便让他们护了你去最是妥当。”

        戴逵有些黯然地说:“云低要走了么?”

        云低看他很不舍的模样,有些难解,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何至于斯啊?但还是恭敬地说:“云低的友人正在豫州等候,不好让人久待……还要多谢先生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说着微施一礼。

        戴逵理了理衣袖,坐直身子,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口说:“我与你母亲是旧识。这些自是该做的。若日后你有何困境也只管来寻我,但凡我力能所及必定不会推脱。”

        云低大吃一惊:“母亲?您,识得……我的母亲?”自己的家世因为太隐晦,并不曾向他言明,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何人的?云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戴逵那次,戴逵痴痴地叫自己做:静竹。

        莫不是……那静竹,与自己父亲口中常呢喃的阿竹是同一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吧。

        戴逵垂下首时,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柔情,他低声说:“我知晓你的身世。既是故人之女,自当多加照拂。”

        虽然疑惑甚多,比如他是如何认识自己母亲的,他又是如何知晓自己身世的等等。但是戴逵明显不愿再多言。云低也只好道了谢。自去回房去收拾准备离去的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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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没更了,嘿嘿,作者前两天一直在构思。而且一直很纠结男主到底要选谁。今天还有一更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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