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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人眼中有独好


看着小腹一天天隆起,日子仿佛过的很快。即使待在东海公府不能出去,云低也不觉无聊。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寄托,虽然看不见他,但云低能感受到他。几载颠沛,若浮萍漂泊无依的日子很不好过,如今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了根。血脉相连的羁绊,这么真实而牢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欣喜。

        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静静等待他长大,就足够充实。唯一让她有些烦恼的是,过于热情的东海公。时不时的出游邀约、府内宴请,让云低疲于应对。他是东海公府主人,云低寄人篱下,不好总驳他脸面。可又实在不想与他过多相处。

        东海公不是浮浪之人,而立之年仍未娶妻,也不曾见有什么红颜相伴左右。大半原因是因为秦王倚重,他政务繁忙,再就是他私下并不热衷靡靡之乐。相处几月,云低即使不通世故,也看出不对。

        原以为,日子长了,待身子显出来,东海公自然就会打消念头。可如今云低近五个月的身孕,已然是一目了然的境地。东海公却是热情依旧,丝毫不因她的身孕有稍许退缩。甚至还颇为体谅的不再邀她去骑马射箭,只请她听曲喝茶。

        如此这般,云低终于不得不在他又一次邀请时,明确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东海公,云低或许冒昧,但未免东海公误会,云低还是想说一句,云低如今已非清白之身,东海公位高权重、人中龙凤与云低绝非良配……”云低一席话说到此处,已经很明白,不由抬眼打量东海公的表情。

        符法却是自云低开始说话就淡笑地看着她,这小女子起先有些羞赧,说到后来又见果决。虽然说着已非清白的话,却丝毫不见妄自菲薄,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果然有趣。

        “云低,我不知晓你们晋人是如何,但对于我们氐人,清不清白并不那么重要。既然喜爱一个女子,便会全力以赴地对她好。你过去事,我不想知晓,但你要生下这孩子,我也会尊重你意愿。以后你同我在一起,我也会对他与我们的孩儿一般无二。”

        符法如此坦荡直言,令云低诧异不已。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符法又笑道:“是否吓到你了?我们氐人说话直白,你莫要在意。我们相处时日尚浅,你不必急于拒绝我。现下你有孕在身,只需安心待产,等他日临盆后再考虑我的提议。”

        云低看他神色如常,话说的却不似笑言,不由疑惑,“东海公您是秦王最倚重的兄长,又仪表堂堂、文武双全。而云低不过蒲柳之姿,如今又有拖累,不知东海公究竟看上云低何处?”

        “非也,云低可知,在有情人眼中,容貌地位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心。云低你的独好,我能看到。”

        经年之后,每每云低想到符法的这句话,仍会有所触动。不管在世人眼中如何,你的独好,我能看到。

        此后数月符法的确依言很少再来找云低。云低也终于可以安心待在东海公府待产。她原本不是喜动的性子,索性就不再出府。

        如此,竟连桓伊派出的静竹阁暗人都始终查不出云低所在。

        建康城在这一年间也是多事之秋。小皇帝司马聃有了桓温做依仗,就有点跃跃欲试的想一点点拔除琅琊王氏在朝势力。琅琊王氏当然不肯坐以待毙。几番你来我往,又有陈郡谢氏等作壁上观,偶而出手搅一搅。

        朝内局势瞬息万变,桓伊一时离不得建康。不能亲自去寻云低,只听一次次听密探报来无果的消息。这令他觉得焦躁不安。

        不安,是他此生从未体味过的一种情绪。这个小女子却令他不安到甚至有些寝食难安。这普天之下,静竹阁探不到的地方寥寥无几……这么久过去却没有探得她任何音讯。她究竟是躲了起来,还是……

        桓伊蹙眉想了片刻,喊来祁连:“派霍连严密监视谢中丞府和王献之府上,有书信往来都弄明白来处,可疑的直接拦下交给我。”

        “可是郎君,之前我也派人查过,云低女郎并未给谢府或王献之来过信。”

        “我要的是严密监视,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

        祁连瞧着自家郎君有些冷然的面色,不由一凛。赶紧领命去了。

        云低,若说在这世上,你还有什么在乎的人。你父亲算一个,王献之是不是也算一个?我既希望我猜对了,又不想我猜对。

        桓伊叹息一声,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何时才能再见你,何时才能再画齐这幅画?云低,豫州一役,你许我生死与共的,怎可反悔……

        窗外知了一声声叫的声嘶力竭,今年天气炎热好似更胜以往。云低自小长在建康,建康依江,每到夏季多雨水,即便酷暑也总有凉爽的时候。如今身在这长安城,真好比一个蒸笼,热得不透一丝凉气。

        因着肚子的小家伙过了生产的日子,却仍没有动静。医者说,无事时便多走动,有助于顺利生产。云低又要挺着大肚子,冒着酷暑不时来回走动,十分辛苦。

        水月时常会摸着云低的肚子叹息,这个小家伙是个慢性子,老话说是沉得住气,以后能成大事。

        云低只笑并不当真。这孩子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因早先自己刺伤腹部那次伤了元气,才要多在母体待几天补养补养。是自己做为母亲亏欠了他,云低自然没有怨言,只期冀他能平安出生就好。

        足足迟了月余,这个慢性子的孩子才终于有了动静。

        生产那日,王猛请了秦王宫里最善生产的女医者。符法仍不放心,又从长安城请了颇具名望的稳婆巫医数人。

        东海公府上上下下数百人,为了此事严正以待。俨然是一副对待准王妃的架势。

        即便如此,也并未能消弭云低此次生产的凶险。

        云低自己就是天生不足,娘胎里带来的。这腹中胎儿又是在娘胎中就受了大惊吓,勉强保下的。多方原因,竟是让这一胎不仅晚产月余,还是难产。

        六七个时辰下来,产房里血水一盆盆的端出来。耳听云低的叫声也愈见微弱。

        王猛不由有些焦灼,着了一位小婢进去询问。

        小婢出来时引了宫中女医者,女医者满面疲惫,匆匆施了一礼回道:“胎儿体位不正,产妇生产时间过长有些支持不住,我们正拿参汤参片给吊着,只是这么久了胎儿还不露头,恐是不好。我的意思是……再撑最多一个时辰,胎儿若还不露头,需得决断了,否则大人胎儿都保不得。东海公殿下、丞相大人,是保大还是保小?”

        旁边符法怒道,“这何须问,必须保大。”

        王猛听得眉头紧皱,依他意见,自然是跟符法一样。可这件事,如今除了云低自己,别人都没有决断权。

        “不如这样,等会儿你进去,趁着产妇尚清醒,问问她的意思。还是以她自己的意思去办。”

        王猛说完拦下欲反驳的符法,对他低声说:“东海公勿怪,此事你我并没有决断权。”

        符法欲再说,王猛却打断他,转向女医者又交代道:“你替我转告女郎,留得青山,来日方长……”

        符法看着医者匆匆离去,才将强压住的话说出来,语气已是有些埋怨,“丞相可有把握,云低会保全自己吗?”

        “未有完全的把握。”

        “那为何不干脆让医者按我的意思办,若云低有事,留那竖子何用?”

        “东海公有自己的主意,我能体谅。若依我之意,自然也是要保全云低。可我们不管出于何故,都不能左右云低的jued。她的命运应交由她自己,这才是对她的尊重。”

        符法被王猛这话一堵,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气怒的将头转向产房方向,不欲再言。

        王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句,“云低不是冥顽之人,东海公稍安勿躁吧。”

        王猛自以为对云低算得上了解。云低不是轻贱自己的人。且不论这尚未出生的孩子与她没有多少情分,就说他这不明不白的身世也值得三思……因此王猛笃定到了危难处云低会保全自身。

        孰能知,世事难料。云低最后竟是差点拼了一死产下孩子。

        王猛只得后怕,果然凡事不能想法太过武断。

        云低听闻此事,却令水月打点礼品去丞相府郑重谢了王猛。又言明待自己身体稍好,一定亲自携子同去拜望丞相。若非他有言在先,这孩子势必难有命在。

        惊险一场,终归是生下了这个命运坎坷的孩子。孩子是男孩,生的极俊,尤其一双墨眸澄净若泉,见者无不喜爱。虽是难产,孩子却很壮硕,月子里就足胖了一圈。倒是云低,产后时常心悸,精神恹恹,无数补药吃下去也不见丝毫起色。

        云低自己不甚在意。自幼体弱,吃药于她早成了惯常事,慢慢养着总会好的。借病着还能躲一躲符法,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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