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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先拿北大开刀(下)


北大原校长胡仁源被调到外交部担任次长,引得北大师生一片艳羡之声,在他们看来,北大校长哪里有外交部次长的权力大油水足啊!

        前任教育总长蔡元培被任命为新校长,北大师生感觉蔡元培今不如昔,堂堂的教育总长当校长,有点充军发配的味道。

        蔡元培担任校长的第一天,就颁布条令,严禁师生嫖娼、吸毒,违者严惩不贷。不过这条禁令丝毫没有引起北大师生的注意,事实上,这种条令年年都会有,但是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过。学校的管理人员和教授、学生经常在八大胡同碰面,彼此相视一笑就各自寻相好的姑娘去了。甚至彼此之间还交流一下,哪个姑娘的身子白,哪个姑娘的床上功夫好,谈论一下山西大同女子的重门叠户、江南水乡女子的三寸蓬足可充酒器...种种丑态不甚枚举,却都被当作文人雅事,魏晋遗风,师生都是一笑置之。

        蔡元培初入北大,只是静静的冷眼旁观,连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也不肯烧,北大师生都觉得这个前清的翰林革命党的前辈不过是徒有虚名,于是闹腾的更加不像样子。蔡元培这半个月也不能说什么部没干,他让人把所有师生的资料都搜集齐全,家庭住址、家中人口等情形,都详细汇总摆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半个月后,蔡元培发布命令,要在学校的大操场举行就职演讲,要求师生都要参加,学生们碍于情面,只得懒洋洋的听演讲。

        蔡元培站在讲坛上面,脸色的铁青的道:

        “五年前,严复先生为本校校长时,我还在教育部工作,在座诸君多自预科毕业而来,想必闻知。士别三日,刮目相见,况时阅数载,诸君较昔当必为长足之进步矣。我今日担任北大校长,只想谈三件事!

        一日抱定宗旨诸君来此求学,必有一定宗旨,欲求宗旨之正大与否,必先知大学之性质。今人肄业专门学校,学成任事,此固势所必然。而在大学则不然,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外人每每指责本校之**,以求学于此者,皆有做官发财思想,蔡某身为北大校长,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都痛心疾首!

        本校预科毕业生,大多入法科,学文科者甚少,学理科者就更少,盖以法科为出仕之终南捷径也。学生们因为做官心热,对于教员,则不问其学问之浅深,惟问其官阶之大小。官阶大者,特别欢迎,盖为将来毕业有人提携,现在我国精于政法者,多入政界,专任教授者甚少,故聘请教员,不得不下聘请兼职之人,亦属不得已之举。究之外人指摘之当否,姑不具论。然弭谤莫如自修,人讥我**,而我不**,问心无愧,于我何损?果欲达其做官发财之目的,则北京不少专门学校,入法科者尽可肄业法律学堂,入商科者亦可投毒商业学校,又何必来此大学?所以诸君须抱定宗旨,为求学而来。入法科者,非为做官;人商科者,非为致富。宗旨既定,自趋正轨。诸君肄业于此,或三年,或四年,时间不为不多,苟能爱惜光阴,7女孜求学,则其造诣,容有底止。若徒志在做官发财,宗旨既乖,趋向自异。平时则放荡冶游,考试则熟读讲义,不问学问之有无,惟争分数之多寡;试验既终,书籍束之高阁,毫不过问,敷衍三四年,潦草塞责,文凭到手,即可借此活动于社会,岂非与求学初衷大相背驰乎?光阴虚度,学问毫无,是自误也。且辛亥之役,吾人之所以革命,因清廷官吏之**。即在今日,吾人对于当轴多不满意,亦以其道镕沦丧。今诸君苟不于此时植其基,勤其学,则将来万一因生计所迫,出而任事,担任讲席,则必贻误学生;置身政界,则必贻误国家。是误人也。误己误人,又岂本心所愿乎?故宗旨不可以不正大。此余所希望于诸君者一也。

        二日砥砺德行方今风俗日偷,道德沦丧,北京社会,尤为恶劣,败德毁行之事,触目皆是,非根基深固,鲜不为流俗所染,诸君肄业大学,当能束身自爱。然国家之兴替,视风俗之厚薄。流俗如此,前途何堪设想。故必有卓绝之士,以身作则,力矫颓俗。诸君为大学学生,地位甚高,肩此重任,责无旁贷,故诸君不惟思所以感已,更必有以励人。苟德之不修,学之不讲,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己且为人轻侮,更何足以感人。然诸君终日伏首案前,芸芸攻苦,毫无娱乐之事,必感身体上之苦痛。为诸君计,莫如以正当之娱乐,易不正当之娱乐,庶于道德无亏,而于身体有益。诸君入分科时,曾填写愿书,遵守本校规则,苛中道而违之,岂非与原始之意相反乎?故品行不可以不谨严。此余所希望于诸君者二也。

        三日敬爱师友教员之教授,职员之任务,皆以图诸君求学便利,诸君能无动于衷乎?自应以诚相待,敬礼有加。至于同学共处一堂,尤应互相亲爱,庶可收切磋之效。不惟开诚布公,更宜道义相励,盖同处此校,毁誉共之,同学中苛道德有亏,行有不正,为社会所訾詈,已虽规行矩步,亦莫能辩,此所以必互相劝勉也。余在德国,每至店肆购买物品,店主殷勤款待,付价接物,互相称谢,此虽小节,然亦交际所必需,常人如此,况堂堂大学生乎?对于师友之敬爱,此余所希望于诸君者三也。

        余到校视事仅数日,校事多未详悉,兹所计划者二事一日改良讲义。诸君既研究高深学问,自与中学、高等不同,不惟恃教员讲授,尤赖一己潜修。以后所印讲义,只列纲要,细微末节,以及精旨奥义,或讲师口授,或自行参考,以期学有心得,能裨实用。二日添购书籍。本校图书馆书籍虽多新出者甚少,苟不广为购办,必不足供学生之参考。刻拟筹集款项,多购新书,将来典籍满架,自可旁稽博采,无漠缺乏矣。今日所与诸君陈说者只此,以后会晤日长,随时再为商榷可也。”

        蔡元培的演讲非常简短,比起历任校长的长篇大论,显得有些过于浅显,说的无外乎是三件事儿和由此衍生出来的两点要求。

        “一日抱定宗旨”,“二日砥砺德行”,“三日敬爱师友”,并且“兹所计划者二事”:“一日改良讲义”,“二日添购书籍”。这五点要求,可谓五枝利箭射向现实教育的软肋。北大师生中,真正有心向学的也有一些,他们也看不惯北大的**,每当外人嘲笑北大藏污纳垢的时候,他们也同样痛心疾首,但是长久以来风气使然,他们也只能把头埋在沙土里当鸵鸟,权当听不见。

        今天听见蔡元培的讲演,感觉他说的句句都针砭时弊,觉得似乎北大真得要有大动作了。

        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蔡元培如同对牛弹琴,牛不入耳!

        简短的演讲结束,蔡元培宣布,今天给全体师生放电影。学生们顿时兴奋了起来,电影这个东西在北京还是比较新鲜的,一张票要卖五毛钱,还是相当贵的,要知道,五毛钱按照现在的牌价就是九十个铜子,一大碗牛肉面也不过是八个铜子。

        天黑之后,学校的操场里拉起了幕布,学生们敲着凳子焦躁的咒骂,蔡元培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冷冷的看着这些被惯坏的学生们敲桌子打板凳。

        十六毫米的放映机发出沙沙声,轻轻的旋转了起来,幕布上出现了黑白的人影,片刻之后,师生们突然哄笑了起来。

        “韩家潭!那是韩家潭!”

        “怡香院,错不了,那就是怡香院,赛金花当年就在这里陪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睡觉的地方!”

        银幕上依次出现的是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从西珠市口大街以北至铁树斜街以南,八大胡同的景象依次出现。

        妓女搔首弄姿,嫖客挑三拣四的众生相引得北大师生笑的前仰后合。

        过了片刻,电影里出现一个留着卷曲的小辫子,穿着长袍马褂的瘦小老者,只见他气宇轩昂的走进了妓院的大门,被众多妓女团团围住,师生们更是笑的肚子疼,这个老家伙大家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北大的怪人辜鸿铭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辜鸿铭身上,但是这个亚麻色头发高鼻深目,一副洋鬼子长相却穿的像中国乡下土财主的辜汤生,却丝毫没有不快的表情,他看着自己在银幕上的样子洋洋自得。

        过了一会儿,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电影荧幕上,都是北大师生的样子,只见他们从洋车上下来,或单独一人或呼朋引类走进妓院,然后消失在脂粉从中。

        看电影的师生们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们偷眼看着蔡元培,只见他脸色铁青,过了许久之后,蔡元培一摆手,电影放映员关闭了机器。

        操场的灯再次亮了起来。

        “诸位,观感如何?还想不想再看下去?”蔡元培冷冷的道。

        满场鸦雀无声,师生们都屏住呼吸,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校长想干什么。

        蔡元培拿起一个本子:“我上任伊始,就三令五申不许师生嫖娼、吸毒!这里面是全部犯禁的师生名单,既然犯了校规,就别怪我无情...所有犯禁的师生,名单将公布在报纸上,同时送达各位的家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师生们本来以为会是罚款、开除之类的处分,没想到蔡元培更狠,居然要通知家属和报馆,这种事情私下里不过是些风流罪过,但是公开之后就会身败名裂!

        北中国的风气极其保守,更准确的说是极为虚伪,很多事情乌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做得说不得!一旦闹的满城风雨,学生们就等着被老爹打断腿吧,教师家里恐怕也要鸡飞狗跳墙,而且丑闻公开之后,再想在官场上课个差事也难了!

        蔡元培这一招是打算把他们往死里整!

        偌大的操场顿时一片死寂,没人知道蔡元培的本子上到底有谁的名字,也没人晓得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的丑闻,但凡是有这种癖好的师生心里都在打鼓,心都要跳出胸膛。

        “狎妓同游是中国传统,文人风雅事,纵然见诸报端,又有何损?”辜鸿铭大喊道。

        众人都对他怒目相视,这个生在南洋学在东洋出仕在北洋的混血鬼子,当然可以不在乎名声,反正这厮既不想当官,年龄又大了,混一天算两晌,别人还想有个前途出路昵...你想死,也不能拉大家一起陪葬啊!

        辜鸿铭的名声极大,学问更好,精通十多种语言,拥有十三个博士学位,不过他在国外的名声远远比在国内大。西洋人都说,到北京可以不看三大殿,但是不可不见辜鸿铭。但是在北大,他却被看做是异类,现在已经是民国三年了,他还留着一条亚麻色的花白辫子。而且辜鸿铭极为保守,把纳妾、裹小脚、狎妓都看做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所以他压根就不在乎把自己逛八大胡同的事情登载在报纸上。

        古人说,无欲则刚!辜鸿铭早已功威名就,声震海内外的大学者,年纪也大了,更没有官瘾,更是宇内闻名的狂生,他自然不在乎世俗中的名声。但是北大师生上万人,谁能和他比?他不在乎前途和出路,别人谁敢不在乎?”汤生先生说的有理,这狎妓本来就是中国传统,如果大家的看法都和汤生先生一样,那我就通知报馆排版印刷了!另外,我会派人挨家挨户的通知各位府上...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就告辞了!”蔡元培晃晃手中的名册,冷笑着道。

        看到蔡元培要来真的,北大师生顿时慌了手脚,几个在电影里露过脸的学生冲到蔡元培跟前,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蔡元培怒道:”站起来!我没有软骨头的学生!”

        学生们哪敢起来,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校长,我们知错了!请您网开一面!”

        蔡元培厉声道:“给我站起来说话!”

        学生们彼此相视之后,壮着胆子站了起来,再次苦苦的哀求,死活不敢让蔡元培离开。

        过了许久之后,蔡元培的神情有些和缓,他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既然你们知错了,回头私下找我,写一份保证书给我,如有再犯的话,我绝不轻饶!”

        说罢,蔡元培冲着全校师生大吼道:“所有人都给我听仔细了,凡是犯禁的师生半个月之内把保证书交到我那里去!如果逾期不交的,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师生们战战兢兢的道。

        “声音太小,我听不见!”蔡元培冷冷的道。

        “听见了!”全校师生扯着嗓子狂吼,声音响彻夜空。

        ...分割线...“鹤卿,你好手段啊!”辜鸿铭哈哈大笑。

        蔡元培拱手道:“多谢汤生兄配合!蔡某感铭五内!”

        辜鸿铭摇头晃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这狎妓同游算什么罪过?登载报刊也是风流韵事,我是不在意的...鹤卿,经你这么一弄,北大风气顿时大变,学生们也老实了许多,呵呵,都怕被老爹知道打断狗腿...想不到你一个两榜的进土翰林院的编修,居然还有这捣鬼的本领!”

        蔡元培笑道:“这可不是我的计策,再说了,我到哪里找人拍照片、拍电影?这是柴大总统的安排,他这一招以毒攻毒,算是把北大师生的毛病治好了!”

        辜鸿铭一撇嘴:“堂堂的大总统,居然行此诡道,不是好人!”

        蔡元培对他的性格非常了解,哈哈一笑道:”柴大总统还和我说起过你呢!”

        “哦?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他说我什么?”

        蔡元培笑着道:“柴大总统说,汤生先生真性情奇男子,虽有外国血统却是地道的中华男儿,不单单学问好,更有一腔的热血和一根打不断的钢筋铁骨!他还说,别看汤生先生脑后有根辫子,但是他的辫子只在脑后,而大部分中国人则在脑子里有根辫子,比起汤生兄差之天地...另外,柴大总统还知道汤生先生当年骂慈禧的诗‘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大总统说,汤生先生的保皇非保大清皇帝,而是保华夏纲常名教和五千年绵延不绝的文明!”

        辜鸿铭听的心中得意,似乎是吃了人参果,三百六十个毛孔都开了,浑身无一处不舒坦,他也哈哈笑道:“柴大总统知我,看来我误会他了,他还是个好人!”

        蔡元培继续道:“大总统说,别看汤生兄现在留辫子,其实早在大清的时候,他就剪过辫子,他思想早就已经维新了!”

        辜鸿铭突然笑容敛住了,他瞪眼道:“我当年剪辫子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维新,我那是把辫子当作礼物送给一个姑娘,风流韵事罢了,和什么维新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个柴东壳,还不是好人!”

        蔡元培指着辜鸿铭,无奈的笑道:“汤生啊汤生,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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