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国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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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栅栏围成的门已经打开;即将出发的轻骑兵一列列排好, 等候指挥官的命令。
旷阔的平地上没有人发出声音;就连他们的爱马,也被安抚得如同乖巧的兔子, 只有偶尔发出的呼声响起。
这是腓特烈大帝生前最喜爱的胡萨轻骑兵;起源匈牙利, 引得各国纷纷效仿组建。
骑兵们穿着的红色军制服,有两处非常显眼:一是对开襟穗带双排扣短上衣的外面,侧挂着一件华丽的短披风,看起来就像是把半边外套用金色穗带子系在身上一样;二是头上戴着的长尾带的圆筒高帽。这两样都是匈牙利传统制服, 在战场上, 只要看到这样的服饰,就知道骁勇善战的“胡萨”来了。
他们每人都佩戴着一把略带弧度的锋利马刀, 便于在马背上骑砍;比起中世纪传统的□□骑兵,这种武器更灵活方便, 骑兵队的机动性也大幅提高。随着□□进入军队,如今的胡萨有时也会携带一支□□。
整齐划一的穿着和行动,天生带有不可抵挡的气势。如果有人经过, 面对这肃静的场面, 恐怕会忍不住夸赞他们威风凛凛。
也会忍不住好奇:他们要去哪儿?他们在等谁?
很快, 第二个问题答案浮出水面。
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骑马从骑兵阵后绕到前方;他穿着相似的制服, 但上衣是白色的, 外套则是黑色, 高筒帽上装饰着白绒条,显然是个军官。他的身体在马背上剧烈摇晃,却仿佛与马连为一体一样,有种奇妙地稳定感。
“布吕歇尔少校!”没等那个军官报到, 阵前的上校就满含怒气地呵斥,“你的下属都来得比你快!再这样散漫下去,我就禀告国王陛下,让你回去继续种地!”
待布吕歇尔靠近,上校皱眉:“你还喝了酒?”
“一点。”布吕歇尔丝毫不给对方面子,随意答了一句,便旁若无人地进入队列。
上校无可奈何。
对方的军阶虽然比他低,但毕竟是去世的贝灵上将看中过的人;就连腓特烈大帝也承认他勇猛无匹。然而,此人生活混乱,性格暴躁,极难相处;这也是当年大帝把他踢出军队的原因——想磨磨他的脾气。
没想到,新国王重新启用他后,他的脾气跟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一点长进。
大战在即,是用人之际。作为红色胡萨兵团的指挥官,上校也只能口头训斥,拿他没有办法。这次大战,莫伦多夫元帅将会亲自担任前军指挥;为了顾全大局,上校也不可能再拖延下去。他狠狠瞪了布吕歇尔几眼,下令:
“出发!”
醉意醺醺的布吕歇尔在马上闭目养神一会儿,目光渐渐清明。
他已经被闲置太久,浑身都生了锈一样难受。如果这16年没有被腓特烈大帝放逐到乡间,他早就不该只是一个上校了。对他来说,这是翻身的一战;因为兴奋和期待,他昨晚才忍不住多喝了酒。
想到可以期待的未来,他眼中发出狂热的光芒,灵魂仿佛早已飞到了鲁尔区。
兵团此行的任务,是以最快速度赶往鲁尔区,占领杜伊斯堡;随行的还有一位外交官。
“把这次行动当作一次奇袭。”他还记得莫伦多夫元帅对众位军官作出指示时,众人脸上惊异的表情。
只有布吕歇尔露出笑容;因为这个计划是他先前提出的。
“但是……不宣而战,说不定引起它国的警惕。”有人小心地提出异议。有些游戏规则之所以要遵守,不是因为不懂得占便宜,而是因为多方面的制衡。
“我们并没有不宣而战。”莫伦多夫说。
这就是随军那位外交官的作用。到达之后,让他先进入杜伊斯堡,对克里夫公国-马克伯国宣战——理由很冠冕堂皇,就说他们的政府迫害民众,百姓纷纷要求革命,请普鲁士来主持公道。国书交完,再发动攻击。这样一来,法国就算调兵遣将,也得几天之后了。
跟不宣而战相比,这种举动其实差别不大,即便面上说得过去,也难说各国不会心存芥蒂。
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众人虽然心存疑惑,却没有多问。
说实话,就连布吕歇尔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上峰要采纳他的意见。他本以为那几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人是不会答应的。
“终于……这一步还是踏出去了。”
得知骑兵团开拔的消息,陆军大元帅布伦瑞克一声长叹,也不只其中有多少放松、有多少担忧。
最初听到这个“一宣即战”计划时,他第一直觉是反对。但莫伦多夫的说辞很有力。
“法国内部正因为战还是不战而分裂,这正是我们出兵的大好时机。再等下去,一旦王后统一了意见,这一仗就难打了。
“普鲁士人已经承平太久,加上新国王不重视,军队已经许久没有大规模征新兵入伍了,军官也几乎没有换代,没有年轻人,只有我们这些越来越老的旧军官。
“虽然我们可以自夸经验老到,但打仗终归是体力和精力的考验。如果这次打不了胜仗,如果国王对军队的态度不扭转,我们的军队只会越发虚弱,很难再有大胜的机会了。这是没有退路的一战啊!无论耍什么手段,都必须打赢!”
机动性最强的骑兵,约5000人先行出发,里应外合,占领杜伊斯堡,建起初步的防御工事;步兵和炮兵总计约2万人则会随后跟上。
这还只是第一梯队。整个普鲁士在大帝执政后期,有约20万士兵,后来因为裁撤淘汰,人数减少,但体量仍然巨大。
这些士兵大多是本国的农奴,指挥他们的军官则是容克贵族。和它国的自由民相比,这些既无财产自由又无人身自由的底层人,除了认命服从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也因此,普鲁士的军纪也是出了名的严格,军官们仿佛要把每一个士兵都训练成毫无思想的人偶;只要出任何一点差错,士兵面临的就是严重的体罚——所有军队都存在体罚,但普鲁士是最重的一个。
严酷训练得到的效果是惊人的;不算骑兵,欧洲的步兵行军速度大多每天15公里,而普鲁士军队还要更高;从普鲁士集结出发,在德意志北部平原上加急行军,他们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到达杜伊斯堡。
相比之下,法国借道奥属尼德兰(比利时)到杜伊斯堡,虽然距离更近一些,但花费的时间未必更短;即便普鲁士的军事调动隐瞒不了多久,但只要争取到一周左右的时间差,胜算就很大了。
沉思良久,布伦瑞克点头:
“放手去做吧。出了问题,我来担责任。”
他说得意味深长,莫伦多夫不由得一愣:“你是说……”
“做下这样的欺诈行为,最终还是要对各国有个交代的。记住,陛下对此毫不知情。等胜利之后,我会因为擅自妄动而向国王引咎辞职。”
“大元帅……”
莫伦多夫没有再多说。即便他有心替罪,但各国并不傻。国王可以不知情,陆军大元帅怎么可能不知情?
“辞职之后,我会向陛下推荐你接任我的位置。好好打。”
莫伦多夫凝神点头。也只有胜利,才不辜负老元帅的一片苦心。
“三级会议的老爷们又吵成一片了。”
巴黎议院大厅外,听着厅门另一边沸反盈天的动静,卫兵默默地朝外站了一点,好远离那些噪音。
“每天吵得跟三级会议似的”,是巴黎最新流行的形容一对夫妻不和的句子。作为卫兵,他不只对这种菜市场会议司空见惯,而且对每次吵架主题都了如指掌。
今天肯定是为了对鲁尔区派兵一事。
报纸上的口水仗打得不亦乐乎,主战主和都有。
不少人认为,一个和法国本土挨不着,又已经有主,充其量只是产些煤的小地方,就算出现了小小的叛乱,哪里值得法国花大价钱派兵去打?甚至有花边小报称,相貌英俊无匹的克里夫公爵多年来一直是王后和克里夫夫人的共同情人,为了掩人耳目,公爵才娶了这个妻子;也正是为了维护情郎的统治,王后才极力主张出兵。文章的篇幅接近短篇小说,辅以活色生香、如临其境的描写,这份小报的销量据说翻了两倍。
而经济类的刊物几乎都支持出兵;这些刊物代表的布尔乔亚们,对鲁尔区的重要性,有着比底层民众更切身的体会。
这种意见分裂也体现在了三级会议上。
会议实际上无权决定是否出兵——这是独属于国王的权力——但这不妨碍代表们拐个弯,借着别的名目表达反对或赞同的意见。
这次,就有佩剑贵族议员率先出动,提出了“珍惜和平、在巴黎市内进行反战宣传月活动”的议案。
针锋相对地,布尔乔亚议员立刻提出“弘扬国威、侵犯法国利益者虽远必诛宣传月活动”议案。
“杜伊斯堡那些反叛者,反的只是克里夫公爵吗?他们可是公然打出了反法的标语!法国曾经的那支荣誉之师、强大之师哪去了?如果它还在你们的灵魂里,请唤醒它!如果太阳王在、如果先国王还在,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挑衅!”
但是,同样出身第三等级的知识界代表,这一次没有与工商业代表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战争对国家和人民带来的创伤,看看历史,看看周围,还不够明白吗?奥地利继承战争和七年战争欠下的债,还不够触目惊心?假如我们与反叛者和谈,支持他们的诉求,未必不能维持本国利益。”他们振振有词道。
一开始,辩论会上的嘴仗大多还是与道德正义国家人民挂钩的;但不知是谁开了头,辩论大会逐渐变成了戳心大会。
“哼,你们这些虚伪的老家伙,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太久不打仗,一天比一天惫懒,只想安稳度日混吃等死?还有,能为你们挡风挡雨的三位大元帅都离开了,王后再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你们就是怕王后借机插手军队事务!依我看,王后早就该教训整治你们这些以为腰上挂着一把剑就威风八面的假狮子!”
“不要太张狂,你们这些暴发户,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么?不就是怕鲁尔区送来的煤变少,市面上煤价涨起来,影响你们赚钱的速度吗?你们都已经富得流油,还这么贪得无厌,良心过得去吗?说是为了国家荣誉,其实就是为了私利,说他们虚伪,你们又好到哪去?”
“一群只会看几本书就夸夸其谈的家伙!你们的心里话,敢不敢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敢不敢!你们当然不敢,你们怕!骨子里你们就觉得鲁尔区那些反叛者追求的是什么平等自由,心里对他们的所谓革命又是羡慕又是向往吧!是不是还想让法国向他们学习学习,也来个推翻国王和王后的大行动?”
“住口!你这是栽赃陷害!!”
其中当然也有真心为国为民的良心议员,但这样的情况下也难免中枪。众人毫不留情地相互揭短,将以往维持的文明理智面具撕得干干净净;一时间大厅里火药味十足,好像随时就会有人撸起袖子干架。
主持会议的议长头皮发麻,一边徒劳无功地维持秩序,一边传令卫兵时刻保持警觉。
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个年轻代表走到中间演讲台,要求发言。
注意到他的举动,环形坐席上的代表们几乎有一半停了下来。这位代表很少亲自发言,却又是三级会议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便是年长者,也不禁对他敬畏三分。
他就是人民党党鞭,罗伯斯庇尔。
“我反对开战。”
罗伯斯庇尔冰冷的话语才刚落下,代表们的反应就像是要把屋顶掀翻。
主战派又惊又怒,反战派又喜又疑。
难道王后并不打算开战?那些传言只是毫无根据的谣言?
议长忙维持秩序;这次要容易许多——大家都太想听接下来的发言了。
“刚才各位代表说了形形□□的理由,我的角度和大家有所不同。
“法国没必要开始一场打不赢的战争。”
佩剑贵族代表纷纷显出怒容,不顾罗伯斯庇尔与他们站同一立场,大喊“non”。不愿打和不能打可是两回事,他们绝不容许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杜伊斯堡那些反叛者的背后是普鲁士,这已经是明显的事实。假如开战,法国要面临的敌人不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还有训练有素的普鲁士军队。容我提醒,这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对抗多**队的普鲁士;他们在别的方面不行,打仗上却是有一套的。他们的士兵就好像机械一样,不知疲倦,不知伤痛。
“他们的军队和国家利益捆绑在一起。战争劫掠带来的收益,被各级容克直接分享。一旦开战,绝不会有人拖后腿,补给会源源不绝地送到前线。”
“相比之下,法国有什么呢?
“分裂的意见。这个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就是明证,不需要我多说。
“僵化的军队。底层士兵和低级军官,尤其是平民士兵,长期没有上升通道,中高级军官被年纪越来越大的贵族把持,上下几乎没有流动,仿佛一潭死水。
“松懈的纪律。除了个别营部外,大部分军队操练次数少得可怜,士兵们只知道吃喝玩乐寻衅滋事。逃兵常有,编制不足,军官为了私吞空饷,对此视而不见,也不上报。
“逃避的心理。连在座这几位威仪堂堂的上校将军都不想打仗,我们还能指望将士们在战场上临危不惧、寸土不让?
“弹药再充足又怎么样?火炮再猛烈又如何?指挥官不想打了,士兵只想偷懒;这些枪炮被带到前线去,就跟送给敌人没有两样。还不如留在国内,至少不会被用来对付我们。”
那些大声鼓噪的执剑贵族表情变得十分精彩。罗伯斯庇尔说是反战,却句句都打在军队元老的脸上。
更可怕的是其中传递的信息:王后对军队的弊端早就洞若观火,以往之所以放任自流,或许是为了保持稳定,或许是给三元帅面子;今后就未必了。军队改革,势在必行;而死亡和荣耀并存的战争,是个大好时机。
嗡嗡的议论声中,忽然有人从侧门跑了进来。以往也常有文员进来传递材料,只是他的脚步十分焦急,叫一些代表多看了两眼。
他拿着一份文件,在议长耳边说了什么;老议长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肃静!肃静!”
议长大喊着,声音中多了几分迫切。
“凡尔赛发来的电报!”他像是随时会因为吼得太用力而昏过去,“普鲁士军队已经离开了边境,向西进发!推测目标是杜伊斯堡!”
一瞬间,好像空气也被夺走了一样,周围一片静谧。
下一秒,再也没有人忍耐。整个大厅仿佛煮开的锅。
战争的脚步,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军事领域,要查的资料比较多,更新晚了一些,不好意思……作为补偿,这章字数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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