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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8章 老k


“特情是什么?”“特情就是线人,刑警安插在群众或潜在犯罪群体中的耳目。做特情干部的10年里,我是南区黑白两道通吃的红人。我再不必穿着制服在公安局朝九晚五。我开始行踪不定,开着豪车四处溜达。我烫发,打摩丝,戴蛤蟆镜,穿名牌。手里有特情经费供我开销,我接触各类圈子尤其是各路流氓,暗暗考察他们。我手脚上各种骇人的疤痕,是流氓圈内古怪的自虐文化留下的印记。但只有这些是不够的,我真心

        喜欢跟这些人交往,觉得他们有义气,但这是个鼓励出卖的行当,自古叛徒不得好死,我必须非常小心地保持与特情们之间紧密却危险的单线联系。”

        “你是怎么和那些人相处的?”“我们特勤讲究破案留根,比如说你的事犯得比较小,吸毒这种事抓你判你个一年半载,有什么用?我就拿这个当把儿,这次大哥给你放了,你给我立功去。下回别人拉他一起偷个汽车,他告诉我了,我就

        让他只负责望风,别的都不参与,这样我能给他摘出来。”

        “会让特情阻止犯罪么?”“很难。我们压力也很大,一年要破多少现案都有指标的。我和手下的特情们都明白,大哥小弟相称的背后依然是冰冷的利用关系,但我一直努力超越这层赤裸裸的利益。凭什么让特情们出卖兄弟?靠的是

        平日里苦心经营的感情。我对特情永远有求必应,不遗余力。那是做大哥的代价,只有彻底豁出去,才能换来线人忠贞不二的信任。很难说清这是否仅仅出于工作需要。”

        韩东幽幽的道,“他也得到了不菲的回报,他屡立战功的背后多有线人相助。老K的野心也在膨胀,并开始接触南区外的大流氓,他希望能破获更大的案件。”

        “东哥说的没错,当初那些小流氓都奉承我,K哥,你跺一下脚,南区都得颤一颤啊。你猜我怎么说,我说那么说有点大,起码他妈的南码头得颤颤。”

        安琪儿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有妻子吗?”老K忽然又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我的家庭远没有事业那般风光,我老婆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是个胆小且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当刑警的丈夫没给她带来安全感,陌生人送到家门口的子弹则让她惊魂不定。在我不回家的晚上,她的电话会打到刑警队。她只记得这个号码,我们恋爱时,我总能逗她开心。但此时我并不在电话那头,而她则陷入到一种翻来覆去的唠叨中,我的值班同事们只能心情复杂

        的倾听她的焦虑,然后给出一些毫无作用的安抚。我觉得对不起她,却在感情上离她越来越远。实际上婚后我就知道彼此不是一路人,我们有了一个有自闭倾向的儿子,这更像是对我们婚姻的嘲讽。每天我都回家一趟,但这里就像我那些例行巡逻的地方

        一样:看一眼,没什么问题,那就没问题了。

        后来,她被送入精神病院,直到现在。”

        安琪儿看了韩东一眼,终于问了一个更敏感的问题:“既然你是警察,后来怎么又变成囚犯了呢?”

        老K叹了口气,“就因为两个字:毒品。

        当年毒品在刚流入时,流氓们旁若无人的在饭馆里细嗅一支海洛因,旁人十有八九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流氓们有时邀请我一起分享,我不敢。我笃信老辈人关于大烟的教诲:很可怕,不要去碰。但我好奇,在一个特情家中,我特意让他示范了海洛因的抽法,不是电影里那种躺床上叼根长烟枪的模样,而是

        从烟盒锡纸上撕出一片,里面一层纸用打火机点着弄掉,海洛因平平抹一层,慢火加温,用纸叠管吸服。那个特情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语无伦次,嘴里叼根烟掉了也不知道,这就是嗨了。

        等到我第一次抽上时,却完全没觉得嗨。特别臊,吸进去像一团雾气不散,捂在心里。我尝了一口,被那味道恶心到了。可是真正吸毒还是在那年四月……”

        老K木然的望着虚空,似乎在捕捉回忆:“我接到线索,潜入一处涉嫌贩卖枪支的窝点,在被枪指着脑袋、必须吸一口证明自己不是警察时,我没有选择。

        我动作熟练,完全不像个生手,只是抽完开始干呕,喝了口矿泉水后,没忍住喷了。

        但我不紧张了,我知道这是新手的反应,也有老手抽很久后也会如此,我见过。

        我有些犯晕,眼睛睁不开。流氓们的谈话我听不太清,我知道自己抽后仪态不佳,但那套娴熟的动作足以让他们信服。我打了个电话借机脱身,出门到街上已是晚上8点多钟。上车开了一百米眼睛就眯成一条缝,行人和车辆都在眼前打晃。我赶忙靠边,把座位放倒,两条腿抽筋似的一蹬蹬。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恢复了

        一些,继续往家开。

        我在家睡了一天,准确地说是似睡非睡,除了浑身有些痒之外并没有太难受。那种迷迷瞪瞪的半睡眠状态也挺舒服。

        在窝点的卧底仍然继续,开戒之后我也隔三岔五与流氓们一起抽上几口,只是关于枪支的线索,仍然看起来遥遥无期。

        有天,我跟队长去白沟抓捕逃犯,到晚上人没抓到,我觉得像突然染了重感冒,便申请独自开了间房。与黑夜一同降临的是抓心挠肝般的不自在,我涕泪横流,一个人在屋里五脊六兽的站不稳。我觉得心神不定,拿起提包胡乱翻起来,我觉得那里面能有点什么。翻出个报纸折的烟枪,我拿火柴棒小心的把

        那些黑色的烟油子抠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一遍遍重复这些动作。

        刀割似的长夜在迷糊中过去了,第二天我们依然一无所获,这回我听清心里那个藏了两天的声音:到时间该抽了。

        我饿狼般一路拉着警报狂飙回北京,在跟线人的联络点,我得到了我要的东西,几口下去,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你是警察,不会不知道那东西会上瘾,为什么不及时制止自己?”

        “我连死都不怕,这东西算个什么呢?当时我自我安慰般的冒出这样的念头,何况抽第一口的时候那么恶心,我觉得自己能搞定。”

        “后来呢?”“后来……”老K露出几分苦笑,“让我染上霉运的卧底行动终于消耗半年后无功而返,我通过线人的帮助,顺利缴获一把手枪和20发子弹,那是我从警生涯的最后一次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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