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只有他自己

我现在唯一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就只有沈墨了。

        这些年来梁千宇的确闯了大大小小的祸，也都是我一个人收拾的，但是这一次的情况非比寻常，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决。

        沈墨很少涉及刑事案件，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最好的效果，他果断联系了经常处理刑事案件的同事，通过他们的关系，我们得知梁千宇的盘问还需要进行半个小时。

        就算沈墨现在成为他的代表律师，也是没有办法直接见到他。

        这一切都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在现实操作中，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守警察的规矩。

        还要半个小时……也就是意味着我必须在提心吊胆半个小时。

        梁千宇至今还未满十八岁，就算他已经长的比我更加高大，然而他在我的眼里，依旧是那个我曾经偷偷去看过得，孤苦无依又倔强的小孩。

        我几乎不敢想象他现在正在遭受着怎么样的待遇。

        沈墨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安慰着我，我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应该更客观的看待这件事，才能更好的处理这件事，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担忧，害怕，恐惧……各种情绪都在我的心底里交织，我只能这样手脚冰冷的僵坐着，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助他的方法。

        沈墨离开了一会儿，我以为他又是出去接电话，然而再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个一次性杯子，握着我的手，把一次性杯子缓缓的放进我的手心里。

        温热的感觉接触在我的手指上，一次性杯子冒着热气，缓缓的上升，全氤氲在我的眼眶里。

        “谢谢。”好一会儿之后，我才终于说出这句道谢，然后忧虑的问沈墨说，“千宇……他这样的情况……会很严重吗？”

        其实我想问的是，如果确认罪行，他判刑会被判多久。

        梁千宇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真的无法想象他以后再铁窗里度过生命里最青春也是最韶华的岁月。

        沈墨在他刚才的位置又坐了下来，目光深沉中带着让人平静的魔力。稳稳地开口道。

        “长宁，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才说的话，你说坚信梁千宇的为人，相信他人性本善，不会真的去伤害一个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坚持这个态度。在梁千宇没有当着我们的面，亲口承认自己做过这件事情之前，我们不能妄下判断，要先稳住自己的立场。”

        “是……我明白……但是……”我握着杯子的手颤抖着。

        人总是在遇见事情的时候就假设最负面的情况，就算我再信任梁千宇，我也忍不住做着最坏的猜测。

        “长宁。”沈墨默默地伸手过来，将我的手和一次性杯子一起捧住，靠近我耳边，小声说，“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都是最初步的，如果梁千宇真的承认了，或者说警方有确凿的证据，按照时间来说，他应该已经被收押了，根本不需要通知你来警察局。”

        沈墨用他专业的角度跟我分析着情况。

        “你是说……”我消沉的双眼里又重新恢复了亮光。

        “我原先并不想告诉你这么多，因为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并没有强有力的佐证。”

        我狂乱的心渐渐地恢复到了稍微平静的心跳，沈墨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定是梁千宇不承认自己做过这件事，才会造成跟警察的僵局。

        但是从医院的证据来看，不只一个医生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爸爸，这对梁千宇而言是最沉重的打击。

        我现在东想西想，分析片面的信息，只是自己吓自己，还是要等跟梁千宇见了面再说。

        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一脸不悦的从里面走出来，对着我口气凶恶的说，“你就是梁千宇的姐姐是不是，人在里面，你们可以进去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房间，一张桌子两张椅子，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配置，我上一次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梁千宇低着头坐在灯光下，少年的黑发凌乱，白色的T恤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

        “千宇……”我一边进去，一边控制不住的叫了他的名字，眼眶一热，眼泪就差点下来。

        还有另外一个留在房间里的警察横了我一眼，警告道，“他现在是我们的调查对象，你不能接触他。”

        “好，警察同志，我知道了。”我连忙点头，按照警察说的做。

        梁千宇慢慢的抬起头来，稍长的黑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他仅仅只是从发丝的缝隙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马上低下头去。

        他这样抗拒的态度，受伤的眼神，狼狈的模样……我心里又是一阵不舍。

        “千宇，是姐姐来了。你别担心，姐姐一定还会带你出去的。”

        面对我的深情呼唤，梁千宇回应我的只是一句不厌烦的话，“你怎么又来了？看到你总没好事。”

        “是啊，我们每一次的相见都是在警察局里，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接着梁千宇的话，缓缓地往下说，“我有的时候也会想，是不是不要见到你比较好，这样你就是好好的，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但是我总是忍不住的会想你，担心你，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地方过夜——”

        “够了，不要再说了。”梁千宇粗暴的打断我的话，“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你走吧。”

        少年的整个肩膀都弓起来了，明明是他说着伤人的话，但是从黑发底下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神色却比我还痛苦。

        “我不会走的。”我言辞拒绝道，“千宇，三年了，三年来我们见过那么多次，无论是白天还是半夜，只要一个电话，我就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你的身边，将你好好的照顾起来，所以你要相信姐姐，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绝对不会！

        当初我妈私奔的时候，我也是被丢下的那一个，那种伤痛，是我一辈子无法忘记的；当年的梁千宇肯定也是如此，他的爸爸丢下了他，他的妈妈也丢下了他，他的亲人更是丢下了他，就算我只是一个他无亲无故、在血缘上没有任何关系的亲人，我也不会丢下他。

        “哈哈哈哈。”梁千宇颤抖着肩膀突然大笑了起来，少年的声音干哑撕裂，宛若撕心裂肺。

        他甩了甩刘海，露出一双猩红的眸子来，里面闪着野兽的凶残。

        “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以为自己是在赎罪吗？你妈欠我的，我不用你来还，而且你也根本换不清，因为时间不会倒退，永远都无法回到我小的时候了！”梁千宇用力的嘶吼着，“难道你还没有听说我今天犯的是什么事情吗？你在这样接触我，就不怕我对你做一样的——”

        啪！

        我挥着手臂，狠狠地抽在梁千宇的脸上，将他后半截的话打断。

        一直监视着我们的警察也愣住了，我出手实在是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拦我。

        这些年，梁千宇犯过各种各样的事情，对我也经常的出言不善，但是我从来都不曾对他动过手。

        这是第一次。

        打完他这一巴掌，我的手心一片通红，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我强忍着哽咽的情绪，尽量平静的继续跟他沟通。

        “三年前，我们在超市里第一次遇见，你因为偷窃被警察抓。你偷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只是一代奶粉，而且不是成-人奶粉而是动物奶粉。你偷窃的东西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离超市有三个路口的一条巷子里，刚出生的一条小狗！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你偷窃的行为，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想救那一条狗而已。”

        这是那一次从警察局离开后，我偷偷跟踪梁千宇时候发现的真相。

        所以这些年来，就算他做错任何的事情，我始终相信他是一个本性善良，只是缺少正确引导的孩子而已。

        我继续往下说，“之后你加入了帮派，你学会了抽烟喝酒，但是你的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很少有烟味和酒味，因为除非当着那些人的面，你私下根本不碰这些东西。上一次聚众闹-事也一样，因为那些人开始真的动手，所以是你打了电话，告诉了警察正确的位置，还让自己也一同被抓，对不对？”

        这一点，是我的大胆猜测，但是看着梁千宇颤抖的眼神，我相信我的猜测是对的。

        他开始动摇了。

        我乘胜追击道，“千宇，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已经不仅仅只是因为替我妈赎罪，而是因为一直相信你是一个好人，相信只要我在努力一点，就可以把你拉回人生的正确轨迹。千宇，这次的事情也一样，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看着我，对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把真相说出来！”

        我已经不算是在逼问梁千宇，而是在恳求他，现在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的双眼一颤一颤的，好似在用力挣扎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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