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凭什么

等青隐回身想去救助时，铺天盖地的怪鸟已飞至闸门不到百米。

        闸门带着沉闷的声响缓缓地隔绝着里外的世界，通道里安静得能听到呯然的心跳声。

        没有人说话，一群汉子只是麻木地扭头注视着，门外被群鸟扑倒，啄扯得四分五裂的族人……

        闸门轰然落地，所有通道里的人都转身离去。唯余粗重的呼吸声，透着一种悲哀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早一点回来？宁愿用几个人的命去多换点食物？！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他们还愿意过下去？！”

        一个师妹红着眼，悲愤地问着上官燕。上官燕樱红的小嘴抿得死紧，霍然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那个大红的背影，青隐轻叹一声：“不是他们不想早点回来。哪怕有哈扎护脚，也只有黄昏前短短的一个时辰，能让他们穿过赤土出去狩猎。”

        “如果每天都少捕一点时间，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吃不饱，生养不出更多的图巴。没有足够的皮毛和食物储备，到冬天时，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为饥寒死去。没有悍不畏死的图巴，在面对寒冬兽袭时，全族都会消亡。”

        抬眼看着渐渐黑沉的天，青隐想起那一条条血路，目光悲凉：“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过下去，他们，都得过下去。”

        这些天参与狩猎，眼睁睁看着刚刚还生猛活虎的汉子转眼间就死于兽口，原因却只是为了换得一份口粮这样最低等的欲求。两个秉性柔善的师妹，心中早已充满悲意，如今再见图巴人对门外的同伴见死不救，以及自己无力救援的挫败感，激起了她们对图巴族的强烈不满。

        但青隐带着苍凉的一番平述，稍稍安抚了她俩焦燥的内心，一个师妹柔声问道：

        “可我们来了，愿意带他们踏出这个囚笼，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肯？”

        “因为他们不相信我们。”说罢，青隐望向还捧着鸟尸的两人，灿然一笑：

        “来，跟我去做点事。”

        半个时辰后，天完全暗下来，地上却升起一丛丛篝火。女人们将处理好的肉块，架在火上烤着。一群群小孩闻着香味，流着口水不停打闹。

        没有灵气的滋养，就连早已辟谷的修士们都肚饿难耐。两个温婉娇小的女子，抬着一个巨大的兽皮包袱，有气无力地跟在肩扛大包的青隐后面。

        看到村长已做完祭祀，青隐忙拦住了他回山洞的步伐：

        “村长，我们想用打来的食物，换取几张哈扎。”

        哈扎是只有勇士们在狩猎时才能穿的“鞋”，用木棘皮浸入哈依草汁制成。

        哈依草极为稀有，但它的汁不但能软化坚硬的木棘皮，还能隔住大部分高热保护勇士们的双脚，让他们能穿过赤热的土地去猎杀到食物。而掏烂的渣滓，则是治愈勇士伤口的圣药。

        “不行！”村长绝不愿意让这些外来人浪费他们的圣物。

        “二十份食物换一张！”

        村长脚都不顿地绕过了她。

        好吧，价是出太低了：“五十份！”

        还不停？青隐咬咬牙：“一百份！不能再多了。”

        村长侧过头看着她，伸出一个指头：“一百份，一张，一天。”

        这也太漫天要价了！就连边上两个素日温婉的师妹，也忍不住指责起来：“村长，你太过分了！我们平时打的猎物，可比你们最勇猛的图巴都多。”

        “就是，我们打得多，人少吃得也不多，都分给你们了，也没跟你们换过什么！就连这样一个小要求，你还要故意刁难！简直不可理喻。”

        “凭什么我们为大家狩猎，就得费自己的鞋！”

        这句说得好！说得村长的背影终于顿了一下。青隐默默给这师妹点了个赞，便立马跳到村长身前：

        “一百份，一张，五天！”

        没想到她如此坚持，村长棕黑的脸上透着疑惑：“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隐正了脸色：“我要在今晚和几个同伴出山。五天之内，我们会带回更多的食物，不属于你们这的食物！”

        “你们这是去送死！”村长怒了。虽然这群外来者天天鼓动他们的人离开，但毕竟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教会了他们族人很多东西。尤其是留下的这些女人们，她们看着娇小柔弱，打起猎来，却比最勇敢的图巴还厉害，自己断没有让她们瞎胡闹去送死的道理。

        村长用手一拨，不想再听这女人的愚蠢想法。

        青隐稳稳地站着，仿佛村长粗壮的手臂是拂在一棵木桩上，一动不动。她的大眼紧盯着村长，透着股强烈的自信：

        “我说能，就能！我们能从外面穿过兽群的包围，来到图巴族，我就能再出去，带更多的不属于你们这的食物回来！”

        青隐指了指脚边摆着的两个大包袱：“这是四百份食物。是你们极少能吃到的飞在天空的鸟肉。你给我四张哈扎，五天之内，我带回来的东西，至少可以让你们十天不用狩猎！”

        粗壮高大的汉子盯着眼前瘦弱的女子，被她双眼中的坚定震憾得愣了下神，对视良久，“你跟我来吧。”村长终于让步，带着青隐进了他的山洞。

        出来时，青隐怀里揣着四张哈扎。她吩咐两个师妹，找人去将另两个村驻守的队长唤来。

        回到上官燕的山洞，见她不在，青隐想了一下，转身往百里外的湖边走去。

        日光早已褪去，清冷的月色给这片坚硬的土地添上了几分柔软。

        靠近大湖十几里的地方，生长着这里唯一的树林。这种树很高很直，却不粗。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胡乱伸出的褐色枝干。

        但却就是这种丑陋干巴的树，被图巴族称为纳洛克——神树。每年快到这里的冬天时，树干各处就会鼓出一个个的包，长到足球大小时便会掉落。砸开后，里面一种黄褐色的软棉状东西，便是图巴族整个冬天主要的食物。

        青隐找到上官燕时，她正蹲在湖边的一块空地上认真地画着什么。

        借着月光，青隐看清地上的各种线条标记，是一种阵法的演算，复杂的程度比高数更胜百倍，看得她头晕。

        这时，上官燕将树枝一丢，用手枕着头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天空。

        “喂，瞧你那小脸，瘦得白得！你不怕齐昊回来看了心疼，我还怕他以为我虐待了你呢。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被他惦记上。”青隐也侧躺到她身边，戳了戳她的腰。

        上官燕被戳得一笑：“去！你怕什么！这十年到各处移民，你怕过什么来着？就连在这里没有灵力，用肉体硬拼你都不输任何人，多牛呀！你不知道那些师弟师妹们，都暗地里叫你大师姐了么？借齐昊个胆，也不敢算计你。”

        “说得我好像有人帮着群殴似的！”

        两人笑闹会，上官燕侧转身正色地说道：“我一定要破了这个阵法。”

        “你有头绪了？”

        上官燕摇摇头坐起来，指着那片方圆几百里的大湖：“我只能肯定，这个阵眼就在湖中心。”

        “你也知道，这片几千里的岩山群是个天然阵法，属于赤炎一类。岩石和外面那圈赤土，吸收了大量日光后便会产生灼热的高温，百物难行。而天空中也会形成一种护罩，飞鸟难渡。但是晚上呢，冬天呢？山群里面一样没有飞鸟来袭。那这个时候，空中的护罩是用什么来维持的？”

        “难道不是白天的余热？”

        上官燕摇摇头：“我以前也以为是。但青隐你想，这里到处都是硬绑绑的石头，只有一些内侧的山壁才是柔软些的沙石，可以让山民用骨刀挖掘出洞府居住。这里除了木棘、哈依草和那劳什子神树，可谓是寸草不生，而前两样却是刚好能让山民制作出一点简单的防护工具。再有这些所谓的神树，结的果刚好是在冬天无法出去狩猎时供他们食用，数量也刚好是维持在五万人左右的口粮。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刻意了吗？”

        青隐越听，秀气的眉皱得越紧：“这些现象我注意过，但我以为是这片异大陆的原主人，发现有这么个天然阵，就随手丢了一群人进来。但听你这么一说，竟然全是他有意为之的？”

        上官燕摇摇头：“也不全是，对外的是天然阵，对内的，则是他布下的阵法。你想不到，是因为你不了解身为阵法师的心理。但凡设阵，便是自成一界，我欲如何，便要如何。我也是因为先假设是人为，才反推出来的。”她烦闷地踢了下脚边的树枝：

        “也不知道我猜测得对不对。”

        青隐思索过后，肯定了她：“你想的应该是对的。你看，”她将一根树枝扔到远一点的湖面，几息间便沉了下去：

        “他不想被人下到湖里，无意撞破阵眼，所以这湖水遇物即沉。哪怕有人想造船试试，但这些神树却是山民过冬的口粮，没人会去砍伐，平日的枯枝断条也仅够他们扎个火堆的。再则，哪怕有你这样的阵法师看出来门道来，这里的灵力压制比外面兽圈更甚，让人也无法细细探查。”说到这，青隐两道秀眉拧得更紧了：

        “这图巴族是对他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否则怎么单单把他们围困在这样一个毫无灵力，物资贫乏到只能以命搏食的地方？”

        上官燕默了默，却也毫无线索，霍地站起身，气恼地踢着地上画的线条：“他到底想干什么！一个大能就了不起么？阵道高明了不起么？”

        “圈禁一片大陆，将这里的生物当家畜一样养着，凭他摆弄！”

        “别说是兽类、禽类，就连这里的人类都没什么灵智！只知道最原始的生存法则，杀杀杀！他自己难道就不是人吗？”

        “利用阵法，将万物玩弄于股掌之间，就为了满足他养蛊的目的？他凭什么还能成为上界的大能？！他这是得的什么道？成的什么仙！”

        等她发泄了一会儿，青隐方才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让略显疲惫的好友有所依靠。

        还记得当初刚到这片异大陆时，到处是阵法，简直就是阵法峰一干弟子的天堂。

        他们从宗门前辈那里得知，这片异大陆，应是一上界大能炼化为己用的小世界碎片之一，只是不知何故，掉落到与沧元大陆接临的空间。万年前，天鼎宗一化神老祖飞升之际，恰巧发现了与其相连的空间裂缝。

        天鼎宗人得此老祖传讯，便用了数千年时间，打通结点，建立了界位传送阵，这里便成了天鼎宗一处秘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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