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寻晦气

玉石做的大门并未关闭，宝音还能看到主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氤氲水气中。

        宝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肺有只手在掏啊掏，仿佛就快被掏空一般。她恐慌无措，却不知为什么，反而不能像往常一般号啕大哭，也敢扑上那背影去撒娇耍痴。

        直到再也看不到主人，她才轻轻地问着前方空处：“你，你不要我了么？”说完，眼泪成河，默默流淌。

        上官燕也是被这蠢蛋气着了，一指宝音，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说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还要说自己可怜！你哪可怜了？你家主人费心费神，教你养你，比对我这姐妹还好，为的，就是要让你堂堂正正做个开心快乐的人！你若还觉得自己可怜，那她的付出算什么！啊？”

        宝音被上官燕越来越严厉的声音吓到了一般，内心的恐惧越来越甚。她不是怕上官燕的骂，而是怕主人会跟娘亲一样，永远离她而去。

        她手足无措，软坐在地上，似想让那人听到一般，带着浓浓的哭腔大声道：“我知道主人对我好，你也对我好，可我就是跟你们不同的！你们可以修炼，你们没有尾巴！你们没有被人嫌弃过，没有被人捉弄过，没有被当成鬼怪躲着走！”

        吼完这几句，宝音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捂着脸细细抽噎着：“你们给我的保护让我以为自己没什么不同，可是，自从那天我听到别人议论方天遥，就知道一切只是假象，他们只是把对我的真正想法隐藏起来。”

        “方天遥不是闭关了吗？没事弟子议论他作什么？难道他最近出现了？”上官燕有些意外，方天遥自从变身失控后，便被宗门尊者压制住带走，至今她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怎么突然会有弟子议论？

        “他们说他变成了怪物，他们说他天天离不开女人，他们说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还有人说他不但成了怪物，还是个会吃人的怪物。”宝音突然抬起头，直视上官燕：

        “方天遥还是他们的同门，为宗门做过好多事，以前还有那么多漂亮女人喜欢他，可是现在呢？所有人见到他，装都装不出自然的表情，甚至远远就躲开他！我算什么？我这怪样子，凭什么就能让他们真心接受？”

        见上官燕皱起了眉，宝音眼中虽还有泪，但眼底却升起了怒火：“他是自己愿意变身的吗？不是！”宝音吼道：

        “就跟我一样，我们控制不了自己，看！”她伸出自己的双手，上面的指甲已经变得又尖又长，弯起如铁钩。

        “我就是这样，控制不住！一激动，一生气，就会，”她将手往地上一放，看似轻若无害，利甲却深深插入了白玉铺就的地面，抠起两块玉石，举到上官燕面前，目透哀伤：“我以前就是这样，把一个族里小孩的心掏了出来。”

        接着，她一把甩掉手中玉石，仿佛那就是吃人的怪物，撑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哭着摇着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方天遥也不是，他不是故意要吃人的，我们真的，都不是故意的。可没有人原谅我们，他们只会恨我们，害怕我们……”

        宝音越来越低的声音，让上官燕听着心疼，走到她身边，将她埋入膝盖的头托了起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懂控制力量，所以青隐才会百般为你寻找功法，引导你学会控制。你不过比我们多了条尾巴和利甲，大可权当是提前修了兽形诀之类的，你看看叶大宗主，还常常能幻出八条触手来！他可怜吗？

        “一个人可不可怜，可不可恨，不是看他的外表，而是看他的心态，看他的行事！期期艾艾，自怜自伤者才是最可怜，而以可怜可悲的往事，继续放纵自己，方是最可恨！若你们能学会控制好自己，运用自己的天赋行善护弱，这，才是对你们过去最好的救赎！”

        上官燕见宝音一脸茫然，摇摇头站起来，转身前再扔下了几句话：“你喜欢他？喜欢他什么？不过是喜欢他往事比你更悲惨，现状比你更可怜！

        “你今日所做之事，不过是觉得，你可以给予有类似经历的他带去慰藉，你享受的，是高高在上对他的俯视施恩罢了！

        “你这样的喜欢，是愉悦了你自己！你与那些将他视为异类之人有何不同？”

        上官燕露出不屑的笑容：“你如今的喜欢，不过是披上一层感情的皮，先糟践了自己，再糟践了他！”

        余音回荡，上官燕却早已出了湖中高阁，遍寻不见青隐的踪迹。

        “这青隐！肯定去寻方天遥晦气了，打不打得过呀？真是急死人了。”上官燕飞到山门处，果然有阵法打开的余波，她掏出许多工具，尝试着想要破门而出。

        半晌后，她才死了心，又不想回高阁去看宝音那张懵懂无知的脸，靠在旁边山石上发起了呆。

        方天遥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黑蒙蒙的雾气之中。

        这样的环境令他不喜，但难得的是，现在没有了那种羞耻的燥动，就连缠绕在心间的狂噬之气也弱了几分。一时间，这种难得的清静，让他不愿起身。

        星星点点的亮光，穿透进来，在雾霭中飘荡，有些虚幻，却又因深夜骤冷的空气而显得那般真实。

        方天遥没有放出灵力御寒，任由那冰凉的触感钻入骨肉之中。

        他目无焦距，放空着自己，甚至连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事都不愿意，只愿享受着这久违的平静。

        “穿上衣服，出来！”

        随着这道冷洌的声音出现的，是一套男子道袍。

        两道身影，遁速极快，一前一后穿梭于黑暗之中。夜越来越深沉，遥远的天际，只余散发着紫金光芒的三个大字：天鼎宗。

        良久，前面那道纤细的身影停了下来，落在暂时荒废的玉柱峰上。

        两人踏在碎石块上，隔空相对。

        青隐在看着对面之人空荡荡的左臂，而方天遥则挺立笔直，仍是目无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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