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烈火中的赞礼诗

谢奚钰很是狼狈地单手撑着地面，他一只手后怕地捂住方才被紧勒住的脖颈，因为严重缺氧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谢奚钰赌错了朵赛娅对于威胁了自身神位和生命的阿塔斯瑞的态度，朵赛娅对阿塔斯瑞的态度很奇怪，她既咒骂厌恶、嫉妒不甘，却又好像将阿塔斯瑞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谢奚钰迅速整理了下心绪，再看了一眼还剩86的精神值，他这两天的状态似乎有着他没察觉到的问题。

        此刻因为这个判断的失误，谢奚钰被迫将自己从阿塔斯瑞的敌对阵营踢除了。这对谢奚钰来说是个大麻烦。

        谢奚钰没有特殊任务，他也只有在主线任务完成的情况下才能保证基础通关，所以不可能因此选择站在星莹的对立面帮助苏逸轩走邪神降世的任务线。

        可他们既要毁掉封印阿塔斯瑞的力量之源邪灵核晶，他又不能对降世的阿塔斯瑞动手，那他该如何破这该死的局。

        成功的机率本就渺茫的弑神计划像是无解了起来。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现在已经得到了不低于a级副本完美通关奖励的特殊技能和道具，但他第一个游戏副本也绝不能就这样失败。

        谢奚钰目光微沉，他没有退路。

        他要追上时子逸先前在游戏中达到了高度，他要和时子逸并肩，他的目标就只能盯上那曜金色的国王王座，而晋升国王级玩家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百分百的副本通关率。

        为了王座，邪神阿塔斯瑞必须死。

        一定有什么破局的办法，如果他无法杀阿塔斯瑞，他就借他人之手。

        等身体的应激反应渐渐平复下来，谢奚钰面上露出疑惑踌躇的神色，他语气谦卑地向着朵赛娅发问：“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救下最强大的邪神阿塔斯瑞，弱小的我如何能拥有拯救一位神灵的力量呢？”

        朵赛娅的目光重新落在谢奚钰身上：“你为什么会觉得被我选中又被恶魔争抢的你，没有拯救神灵的力量。”

        她并没有告诉谢奚钰，他其实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成功来到她面前的人，朵赛娅没有除他以外的选择。

        但朵赛娅知道，就算这么多年真的有无数人出现在她面前成为她的信徒，谢奚钰也一定会是无数人中最好的选择。

        因为谢奚钰真的很特别，特别到朵赛娅在欲望之海那万千沉沦欲望的灵魂中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是被灼烫的欲望包裹却又极致清澈的灵魂，凉薄又炽热。

        谢奚钰在祭坛向朵赛娅的神像下跪时，朵赛娅就在心底笑了。那一瞬她知道，连强大的神明也一样会受到命运的操控。

        她在欲望之海一眼看到了谢奚钰的灵魂，谢奚钰就被命运推到了她的面前。

        “阿塔斯瑞会被封印只是因为他自己无所谓被不被封印，他总是愚蠢又傲慢。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存在拥有能操控最强大的邪神的能力，你身后的那位大恶魔不行，光明神麾下的那位大先知更不行。”朵赛娅言语傲慢。

        “但阿塔斯瑞会听你的话的，谢奚钰，你是蒙我赐福的神明使徒。”朵赛娅摩挲着权杖上如鲜血般艳美的红宝石，不经意地说，“你能救他，也能伤他。”

        眼前的神明喊的是他本来的名字，而非他在《噩梦狂想曲》里的游戏id“时钰”。

        谢奚钰突然莫名地脊骨发寒。

        他心悸地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焦躁不安，就像是被什么挣脱不开的钩子锁定住了，钩子背后有一根渗人的鱼线。

        在那一刻，那种虚拟吞并现实的荒谬感又涌了上来，让谢奚钰分不清自己在虚幻还是现实里。

        是精神干扰吗？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奚钰看着自己从方才就持续下跌已逐渐跌到安全线以下的精神值，心中突然生起了警惕，但此刻渐渐迟顿的思绪让他已经无法冷静地分析朵赛娅的话了。

        “人类果然是脆弱啊。”朵赛娅感觉到了谢奚钰的不适，叹惜了一句，“你不能在我的这座堕神神殿呆太久，这里负面的力量会腐蚀你的神智。”

        她凝视着手中由宝石权杖变幻成的金色圣杯，那杯中是如同血液般鲜红的神力之泉，倒映着这座残破的神殿。

        朵赛娅阖上她暗金色的眸子，下一刻，神殿像是化作了风沙般崩塌消散，她们又回到了初时的星芒镇圣教所。

        封闭的大礼堂里倏地吹过一道不正常的冷风，谢奚钰瞬间清醒了些。

        之前缠绕在他身边为他回复了些生命值的金色圣光渐渐融入他体内，谢奚钰看到他的精神值回复并稳定在了80的安全线。

        朵赛娅变回了小修女的模样，还是站在谢奚钰面前的座椅上，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迫力，一切都与最初时无异。

        如果不是系统面板上多出来的技能和小修女手上捧着的圣杯，谢奚钰会觉得方才的奇遇就像一场大梦。

        离得很近的谢奚钰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模样很像祭坛神女像手上捧的金色圣杯。

        谢奚钰看清了圣杯中盛放的鲜红的神力之泉，那一瞬磅礴的欲望之力让他的灵魂像是被吸进了无尽的欲望之海中。精神值像被暴击一样跌到了30，并且有持续下降的趋势。

        谢奚钰一瞬间睁开了眼睛，眼前的黑暗隔绝了他的感知，但灵魂的撕裂感和脑中极尖锐的刺痛还是让谢奚钰站都站不稳。

        这游戏副本精神污染是真的离谱啊。

        如果知道那圣杯里的神力之泉看不得，谢奚钰打死都不会瞥一眼。

        无数虚幻与现实交织的光怪陆离的影子在身周将谢奚钰包裹住，他出现幻觉了，甚至连清醒的理智都只残存下一丝，像是随时会被压断的弦一样危险。

        情况变得不可控了起来，谢奚钰意识中渐渐浮现出那些曾被他亲手击碎了的残缺的记忆碎片。

        那些他绝对绝对不会愿意再记起的画面将他困住，他站在虚幻阴影与现实记忆交织的囚笼中，谢奚钰像是被重新拉回了那个无法挣脱的痛苦夜晚。

        那是谢奚钰生命中的极夜，那是比死亡更深刻的刀痕，刻在他血肉模糊的灵魂上。

        谢奚钰第一次生出了直面绝望的畏惧和窒息感。那些逃过去了的过往是他至今无法揭过的弱点，他终究还是害怕的。

        而且这一次，没有人再做他的希望了。那个曾将他从深渊中拉离的小孩现在应该恨死他了吧。

        “时子逸……”坠入绝望在恐惧中溺毙的谢奚钰，轰然崩塌的神智里只剩下这个名字。

        “我在，我带你离开这里。”那个稚幼熟悉的声音在记忆最深处响起，像是破开了绝望的囚笼让被厚土埋葬的石茧燃起微弱的意识。

        朵赛娅欣赏般地看着自讨苦吃的青年突然精神崩坏后发狂的模样，那双眼中流露的光奕像是在极致的绝望中挣扎，很漂亮。

        世上极致的欲望和灾厄总是能让人露出这种惊艳的模样。

        眼看谢奚钰要在精神折磨中死去，朵赛娅意念微动，那金色圣杯的神力之泉中飘浮出一滴泉水，在半空中凝成一颗漂亮的红色源晶。

        朵赛娅将它放在一个极小的玻璃瓶中做成吊坠系在谢奚钰脖子上。

        谢奚钰意识中的负面情绪像是一瞬间都被那颗红色水晶吸收掉了，发狂的谢奚钰渐渐平复下来。

        意识回笼的谢奚钰摘下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眼罩，有些错愕地看着一片狼藉的礼堂。

        这里像是被以他为中心的飓风刮过，那些座椅错乱堆杂地摔在大礼堂的墙边，摔得四分五裂，连同礼堂封闭的窗户也被飓风刮得支离破碎。

        谢奚钰不太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他发现右手上正栖停着一只玉青色羽翼华美的凤尾玉蝶，这一切看上去似乎确实是他的杰作。

        “你对我给予的力量掌控得太浅薄了，不然方才应该会有一场关于时空风暴的视觉盛宴。蝴蝶啊，要染血才漂亮。”朵赛娅还是站在谢奚钰跟前的那个座椅上，谢奚钰突然暴发的可怕力量根本无法伤她分毫。

        她像是有些失望地对着谢奚钰说：“而且我没想到你明明拥有那么坚韧的灵魂，神智竟然如此不坚定。这欲望源晶是我最后赐你的一道祝福，你是神明的使徒，不该如此脆弱。”

        “你该离开了。”朵赛娅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圣杯上，像是在透过杯中之泉凝视无尽的欲望之海。

        她那双暗金色的眸子里是谢奚钰看不透的情绪：“你构建的那个叫做《蝴蝶尸茧》的世界我很喜欢，我们或许会在那里重逢……当然，也可能会更早些。”

        这座大礼堂无端燃起了火焰，谢奚钰身周的景象如同画幕被燃烧成灰烬，留下扭曲空洞的虚无。

        当谢奚钰意识到这些如幻象的火焰真的能灼烧他时，他下意识拉起朵赛娅飞快地向大礼堂外跑去。

        但大火却燃及了这座星芒圣教所的每一处，就连院中巨大的泉水池上也飘浮着烈焰。

        谢奚钰突然感觉手中一空，他摸不到朵赛娅的身影了，他只能站在被燃尽的虚无中，像旁观者一样看着整座被烈火吞葬的圣教所，可感知却又真实地如同身临其境。

        朵赛娅的身影出现在圣教所立着十字架的颂祷广场中，她身上不是神殿时的金色神袍，也不是小修女的黑色侍服，而是祭坛神像那身金色圣洁的祭祀礼服。

        朵赛娅一手捧着盛放万灵欲望与鲜血的圣杯，嘴里哼唱着不知哪位吟游诗人写下的赞礼诗。她在这场旷世的大火中翩翩起舞，如同一场盛大的祭祀。

        这一次，谢奚钰终于听清了那首她刚来星芒镇圣教所时隐约听到的诗歌，那其实不像是一首歌颂神灵的赞礼诗，倒更像是来自末世神明的叹息……

        “燃烧吧，燃烧吧

        焚尽灾厄的赤焰是这世间最绚丽的花

        滚烫的鲜血比玫瑰汁液更能绘出艳丽的画

        书卷干涸的笔墨未曾写下神明的话

        贪婪无知的人类在祈求一场亵灵的神罚

        末日狱火会在诸神的黄昏从天降下

        让肮脏的欲望留存灼烧后丑陋的疤

        残垣废墟的神殿刮过时空长河的风沙

        夜莺动人的歌声终将变得嘶哑

        诅咒诗与赞礼诗在讴歌亡灵还是神明啊

        当墓碑前只剩下乌鸦栖息的枯腐枝桠

        唯有荆棘鸟凋零破碎的绝唱能安抚迷失的怨魂归家

        ……”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身处虚无的谢奚钰在空间一瞬扭曲的波动中回到了星芒镇的圣教所外。

        烧毁的似乎是存在久远时间前的星芒镇圣教所，谢奚钰仔细看着圣教所陈旧的建筑，上面似乎残存着些许烧毁后修复的痕迹。

        星芒镇的圣教所在很久之前应该确实发生过这样一起如同神罚的大火。

        【恭喜玩家“时钰”完成关键支线任务二，探索星芒镇圣教所。触发奖励：主线关键线索x1。】

        这一波曲折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多了，谢奚钰有些来不及消化。叹了口气，谢奚钰先向小镇出口跑去。

        谢奚钰发现自己的奔跑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但苏逸轩在他身上使用的增益道具肯定已经过时效了。

        谢奚钰一边跑一边点开系统面板仔细察看，果然发现他的基础数值都有变动。

        玩家id：时钰

        生命值：20（红标警告）

        精神值：25（红标警告）

        智力值：90

        魅力值：85

        幸运值：93（60|+5+50，巫婆、神明祝福加成buff开启中）

        攻击：1000（上升990点，c级）

        敏锐：1000（上升990点，c级）

        防御：800（上升790点，d级）

        移速：1500（上升1490点，c级）

        基础数值综合评定：c级（四项数值总和≥4k，且不少于三项数值≥1k）

        技能栏1：时空类个人技能“神明的飓风玉蝶”，当前形态蝴蝶戒指，来自神明花园的凤尾玉蝶可掀起万里之外的飓风，召唤时空风暴。武器形态暂未解锁。

        技能栏2：s级特殊可视化道具“神灵怜爱之瞳”，暂未装备。

        技能栏3：s级特殊精神类道具“欲望源晶”，可抵消精神状态一切负面影响（但不可豁免任何精神攻击实际伤害值），道具主功能暂未解锁。

        谢奚钰挑了挑眉，白捡的个人技能和s级道具居然让他从战斗力10的废狗摇身一变跻身成为c级玩家，正常新人刷完十个新手副本都才只能升到d级罢了。

        虽然过程惊险了点儿，但他这也算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啊。

        谢奚钰目光落在他那个看起来就很强的个人技能“飓风玉蝶”上，这技能不只是召唤单纯的飓风，而是掀起时空风暴……

        这种与时空有关的技能几乎都具有触碰规则的力量，就像时子逸的技能“时空囚徒”，都属于s级玩家中最顶端的技能，甚至强度极为接近ss级玩家专属的神级技能。

        只是谢奚钰现在还没仔细摸索过他的这个神赐技能，而且在等级升上去前，他或许都发挥不出这神赐技能万分之一的能力。

        谢奚钰一路高速奔跑着，大概还有四五条街的距离就可以到星芒镇的出口。

        突然，另一个方向的几条街道窜出许多被邪灵污染控制了的小镇镇民。

        谢奚钰目光微凝，先前追着他们的那一批傀儡镇民已经被苏逸轩清掉，现在这些应该是之前分头去追星莹的那批。

        被堵住去路的谢奚钰皱了皱眉，看起来星莹那边之前也爆发了战斗，这些小镇镇民身上有着大大小小被飞刀整齐切割开的伤口，甚至还有一些四肢残缺的，也不知道星莹他们有没有受伤。

        那些面容扭曲的镇民像末日丧尸一样像谢奚钰逼近，谢奚钰现在加强后的面板属性虽然说有c级，但他也没有把握在a级副本狂化npc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谢奚钰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现在的生命值和精神值被这些镇民碰两下就会死。

        这些被污染的镇民几乎将星芒镇临近出口的几条街都堵住了，谢奚钰现在回头绕路也完全没有什么用。

        他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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