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颗荔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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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珠诺诺了两句,不敢说话了。
明琛瞥了她一眼,皱着眉道:“方才你过来,是如何同母妃说的?”
明宝珠应道:“刚巧母妃要去父皇那儿,都不用我费心寻借口了。”
明琛更满意了几分,觉得这事儿是以小见大,明宝珠这么顺利地过了来,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于是不由得对自个儿的计划更满意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炙烤了一整天的烈日终于缓缓落下,月上梢头,晚风送来些微的凉意。
玉衡殿里,皇后拍了拍睡得香甜的明昭,柔声唤道:“昭昭,睡了一个多时辰,该起来了。”
明昭这几日都睡得不安稳,这会儿好容易睡个好觉,自是不愿意起来,嘟囔了两句,又翻了个身,打算接着睡。
皇后瞧着她这无赖样儿,好笑道:“你打算今日就睡在母后这儿不成?”
明昭口齿不清地又嘟囔两句,打算蒙混过关。
皇后显然铁了心要叫明昭起来,继续道:“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晚上觉也睡不好,身子哪里吃得消?快起来先用晚饭,母后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准备得都是你爱吃的。”
明昭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一句话也不想听。
皇后见叫不起她,板着脸道:“明小满!”
话音还未落,明昭立刻直起了身子,眼睛都还未睁开,口中已先反驳道:“不要叫我小满!我讨厌小满这个名字!”
说罢才想起对面之人是谁,又乖乖认错:“儿臣错了,不该这样大声顶撞母后。”
见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昭哪里还好意思继续睡,方才那点儿瞌睡也散得差不多了,便从榻上起身,跟着皇后一道用晚饭。
也不知是方才好好睡了一觉的原故,还是怀里揣着江元黎玉佩的原故,明昭的胃口比前两日好上不少,总算是好好吃了一顿饭。
两人用过饭后一道在院中散了散步,不一会儿明昭便寻了借口要回瑶光殿。
皇后好笑道:“晚饭前不是还赖在榻上不起来着,怎么就要回去了?”
明昭心心念念想着怀中揣着的那枚玉坠,又不好意思当着皇后的面拿出来,只想赶快回到瑶光殿,拿出来抱着好好儿睡上一觉。
明昭这样想着,不由得又想摸一摸那一枚玉,哪知一抬手却摸了个空,顿时心凉了半截,赶紧给月丹使眼色:“月丹,我那珊瑚手钏怎的不见了,你赶紧进去找找。”
月丹心领神会,借着寻手钏的由头,进屋挪到床榻旁,伸手往被褥里一摸,果然摸到了那枚玉坠,便往袖子里一藏,而后继续装模作样地帮明昭找手钏。
明昭知晓月丹一惯机灵,见屋里差不多都被寻了一遍,明昭便“不经意”间抬起另一只手,而后惊讶地唤回月丹:“不用找了不用找了,我说怎么不记得我将它脱下来过呢,原是戴在这边了。”
皇后瞧她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也没点破,继续说了会儿话,便让明昭回瑶光殿了。
哪儿落了什么珊瑚手钏,方才明昭起身时身侧便滑出一枚玉坠,同体莹白,无一丝杂色。
那枚玉皇后看得分明,起先以为不过是明昭近来寻到的新的宝贝小玩意儿,便没放在心上,但见她找这枚玉都找得遮遮掩掩,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难不成,下午崔妃和明宝珠一唱一和说的那些事情,里边儿是掺了真的?
这般想着,皇后吩咐身边的掌事宫女:“若竹,你递个信给宫外,打听打听崔妃说的是否为真,再打听打听那江倾白是何品性。”
皇后口中这个“宫外”,自是指母家许氏。
同江氏一般,许氏同样也是绵延百年的簪缨世家,两家关系世代亲厚,由许家人来打听,想必总比外边儿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要可靠许多。
明昭尚不知晓这些,一回瑶光殿便沐浴更衣,换了舒适的寝衣躺下,终于能将这枚心心念念的玉坠光明正大地抱在怀里。
明昭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开心自个儿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可是才吸一口气,明昭的心情便迅速低落下来。
原因无他,这枚玉坠上的香气,愈发淡薄了。
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无踪。
明昭顿时有些沮丧,还夹杂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黛眉一蹙,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
难过了一会儿,又想了想,觉得自个儿不能浪费这香气,要趁着还有时赶紧用上,便也顾不得难过了,将玉坠放在枕边,紧紧闭上眼。
说来也神奇,明昭当真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月丹本还担心天气这样热,她下午时又在皇后处睡了一觉,只怕晚上更难入睡,端了一盏凉茶过来消暑,轻轻掀开帐幔,却见明昭已经睡着了,不由得惊讶了一瞬,又迅速反应过来,放下层层纱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前几日都未能好好入眠,明昭这一觉睡得沉沉,第二日早早便醒了过来,只觉得自个儿神清气爽,见着日头都不难受了。
待用过早饭后,明昭才想起昨夜的“大功臣”,起身去枕头边摸了出来。
在触到它的那一瞬,明昭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那玉佩一拿出来后,她面前什么气味的变化都没有。
明昭不信邪地凑近嗅了嗅,待确认那独一无二的清冽气息已经散得干干净净,顿时许多失望。
待明珩身边的人过来取玉佩时,明昭蔫蔫儿地将它给了出去,心中更难过了,同月丹道:“我今晚上可还怎么睡!”
难过了好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起身就往外跑:“快,备步撵,去贪狼殿。”
一到贪狼殿前,明昭提了裙摆便往里跑,她已经想好了,玉坠没了江元黎的气息没关系,他身为一朝丞相,总会来行宫见周帝,总能让他落下点儿物件儿来。
实在不行,让明珩故意扯落两件也行,总归过两日是要还给他的。
明昭越想越觉得可行,还没见着明珩,便已经开始大声同他说话了:“哥哥!我昨儿夜里可算是睡了个好觉,多亏那——”
枚玉佩。
明昭还想着怎么把自个儿说得可怜巴巴一点儿,好让明珩同意这个主意,待跑到门前看清里面的人时,顿时哑了声音,不知该说什么了。
江元黎一袭黛色衣衫,身姿挺拔如松柏,正从明珩手中接过那枚玉。
那枚昨儿夜里放在她枕边的玉。
明昭光顾着看里面,一时没留意脚下,踢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顿时扑在了地上。
掌心在地上蹭得生疼,倒下的姿势想必也十分狼狈,再加上想到她不能当着江元黎的面同明珩说这个,今天定然来不及从他身上扯落什么东西了,顿时难过无比。
明昭身上又疼,又觉丢脸,又觉委屈,几番情绪混杂在一起,竟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把明珩都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查看她强势,又让月丹赶紧去请太医,自个儿则细细捏了捏明昭手腕与手掌的骨头,看看有无错位脱臼。
明昭哭得抽抽噎噎好不可怜,也不理明珩问的话,直到太医过来才堪堪止住眼泪,接过月丹递过来的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正把帕子递还给月丹,就听得旁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轻笑。
明昭循声望去,只见江元黎目光平淡地看着太医在药箱里翻找药水,并无旁的神色。
明昭再看看半蹲在自个儿面前,正一脸严肃的明珩,疑惑了一瞬,觉得这声轻笑应当是听错了。
明昭其实压根儿算不得受伤,手掌上皮都未被蹭破,纯粹是心里难过罢了。
太医的药箱如何拎了过来,又如何拎了回去,明珩倒是给气笑了:“哭成这样?”
当着江元黎的面,明昭什么也不敢说,只敢给明珩使眼色。
明昭那点儿小心思,明珩一看就明白了。
江元黎堂堂一朝丞相,身上的东西是说扯就扯的?
更何况他今日里腰间连枚玉坠子都没挂,让他扯什么?扯江元黎头上的发冠吗?
莫说明珩了,周帝都不一定下得去这个手。
明珩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要扯你自己扯。
明昭顿时更伤心了,眼泪又哗啦啦往外淌。
明珩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丞相大人可有带帕子?”
明昭闻言,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就见江元黎上前两步,蹲下身子。
而后从明昭身上不知何处抽了条帕子出来递给她:“公主擦擦脸。”
明昭垂眸看着那帕子,半晌才接过。
倒不是她在气恼自个儿怎么带了帕子,而是——细密的冷香包裹住她,缓慢又强势地占据了她每一处感官,让她一时分了心,都没听见江元黎在说什么。
江元黎递了帕子,便起身后退两步,同她继续保持君臣间一个克制的距离。
他后退两步,明昭周身的气息顿时浅淡了些许,便抬头看着他,想同他说些什么,好让他再过来一点。
可是,说些什么呢?
正当明昭苦想时,就见江元黎唇边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缓声道:“地上凉,公主先起来吧。”
明昭“哦”了一声,扶着月丹的手从地上站起身来,抬眼看了看江元黎,到底什么也没说,只对明珩道:“既然哥哥在与丞相商议事情,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明珩默默叹气,自家妹妹那眼珠子都要黏江元黎身上了,这老狐狸能看不出来?
可他偏生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由着小公主一步三回头,目送她离开。
若是旁的事情倒还好,明珩能帮就帮一把,可明昭这事儿太过玄妙,说出来只怕旁人不信。不信也就罢了,当成精怪捉去庙里才叫麻烦。
比番让江元黎过来,并无旁的要紧事,不过是寻个由头还玉坠子罢了,二人又说了几句,江元黎便起身告辞。
明珩起身送他到门外,二人道了别,明珩便要转身进去。
忽地又想起什么,复又回身去看江元黎。
男子的背影挺拔如松柏,身量修长,独有一股千帆阅尽而沉淀下来的气韵。
明明也很年轻,但江倾白那等的少年人若站在他面前,只怕要被这气场压得透明。
明珩收回目光,心中隐约升起一个猜测。
他相信明昭那套气味不气味的说辞,因此明昭也愿意说与他听,前朝后宫接触下来,明昭说味道好闻的也有,不好闻的也有,可喜欢成这样儿的,独江元黎一个。
更遑论这莫名生出的依赖了。
江元黎虽然比明昭大上十余岁,但放眼整个大周朝,也挑不出比他更好的男子,更何况他一直未娶妻,若明昭当真喜欢,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江元黎这老狐狸,不一定会喜欢明昭这等娇蛮任性的小姑娘。
明珩微叹一口气,只但愿明昭开窍得没这么快。
贪狼殿外,江元黎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手中把玩着玉坠,不紧不慢地缓步往外走去。
这玉坠他戴习惯了,倒也算不上多喜欢,只是上边儿刻了“江”字,若是被有心人捡到,只怕要惹出一些事情来,明珩找到了还给他,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
他同明珩的关系不远不近,江家素来只忠君,明珩虽为储君,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尚未有了断,过早表现得太亲密,于江氏而言并无好处。
但今天见清宁公主那副模样,只怕有麻烦了。
江元黎不由得想起昨日见到明昭时的情形,小炮仗似的跋扈得不得了,却在看向他时目光带着毫不遮掩的直白。
还有今日里,那份直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宁公主与太子明珩一母同胞,他若与清宁有什么羁绊,难免会被牵扯进几位皇子间的斗争。
看来这位小公主,下回还是绕着走为好。
江元黎这般想着,脑中忽地又出现明昭趴在地上哭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引路的小太监一个激灵,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江元黎神色,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丞相大人这是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了?”
江元黎摇摇头,不欲多言。
人家七八岁的贵女都知晓讲话要温声细语,行坐端正,偏偏这一位成日里满宫跑,跌了跤就原地一坐,扯着嗓子哭。
如今十七八岁了,还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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