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颗荔枝甜

有了方才明琛这一档子事儿，月丹也警惕得很，不用等明昭发话，便挥停了轿撵，离来人还有一段路的距离，等着他答话。

        江元黎刚从紫薇殿议事出来，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七拐八拐，拐了半晌也未拐出宫去，刚要询问是否走岔了路，就听得一小姑娘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为“何人”，诧异之余，又忽而有些好笑。

        张牙舞爪的。

        引路的小太监看清了月丹，明白轿撵之上是何人时，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再想想身后的江元黎，身前身后不论得罪哪个他都得脱一层皮，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口中结巴了几句，竟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见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颊上冷汗直淌，江元黎无奈，抬眸看了轿撵一眼，见其上坐着一位华服少女，年岁并不大。

        周帝此番来行宫，同行的有女眷共皇后及两位妃嫔，以及两位公主。轿撵上的少女约摸十七八的年纪，虽不知她到底是谁，但定然是两位公主其中之一。

        江元黎只大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行礼道：“臣江元黎，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江元黎？

        听得这个名字，明昭本就不虞的面色更沉了几分，冷声道：“丞相大人好兴致，竟逛到后宫里来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咄咄逼人，怎么听怎么敌意满满。

        江元黎不知这小姑娘为何这样生气，只如实道：“臣方才从紫薇殿议事出来，路过此处，无意冒犯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明昭皱着眉，还欲说些什么，但顾及江元黎身份，到底没开这个口，只是在心中将他与那些纨绔子弟划为一类，生出几分不喜来。

        明昭想去紫薇殿，江元黎所站的那条路便是最近的路，若是为了避开他而刻意绕路，至少得多走一炷香的时间。

        明昭已经被这盛夏的日头晒得恹恹，是断断不肯再绕路了，只思量了一瞬，便示意步撵继续往前。

        见明昭的步撵过来，江元黎往路旁让了几步，敛眸端立，并未多窥探一眼。

        他只是一拢衣袖站在路旁，周身的风华气度却让明昭怔了怔神，待回过神来时，步撵正与他擦身而过。

        一缕冷香袭来，萦绕在她周身，清冽淡雅，如天山雪水汩汩流下，细细密密，却绵长不绝。

        明昭被烈日晒得昏昏欲睡的精神顿时一振，不自觉便倾了身子，想要去寻那香气。

        待歪了歪身子，被月丹小声提醒了一句，明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香气——好似是从江丞相身上而来。

        明昭意识到这一点，目光便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面前之人身量修长，只因得她坐在步撵上的原故，才得以俯视他。

        从她这处看去，能见他仿若神女精心雕琢的五官与线条疏朗的轮廓，鼻梁高挺，淡色的唇轻抿。

        他敛着眼眸，并不看她，却让明昭无端生出一股伸手勾起他下巴望进他眼中的冲动。

        她想看看，京中人人称道的江丞相，眼中到底盛着什么。

        然而她只来得及生出这个念头，步撵已继续往前，将江元黎落在身后。

        明昭忍不住回头，去望他一眼。

        便看见江元黎缓缓抬眸，一双凤眼带着些许不近人情的清冷，正与她的目光对上。

        霎时间，本就绵密的冷香更是浓烈，极其强势地包裹住明昭，教她无论如何也忽视不得。

        这香气如此浓烈又如此清晰，攻占着她每一寸感官，蕴着引而不发的侵略性。

        明昭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对这样强势的气息却并生不出厌恶，反倒觉得安心。

        步撵几息之后便转了个弯，消失在拐角处。

        方才胆都快吓破的小太监这会儿终于定了心神，忙不迭向江元黎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小太监虽然吓得不行，但瞧得清清楚楚，方才清宁公主那番态度，定是对他二人乱闯宫室十分不快。虽说是他认错了路才将江丞相带来此处，但这番说辞也得清宁公主相信才行。

        江元黎三言两句揽了错处，并未将他带错路一事推出去，无异于救了他一命。

        江元黎目送步撵消失在转角处，听得小太监连连道谢，这才收回目光，道了句“无妨”。

        小太监这会儿再也不敢带着人四处瞎走，免得再冲撞了哪位主子，便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待走回熟悉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便迅速引着江元黎出了行宫。

        江元黎跟在小太监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却不自觉推断着方才步撵上的那位少女究竟是何人。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少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直白又强烈，使得他无法忽视。

        也正是因得如此，他才在步撵走过后鬼使神差地抬了眸，却不想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她眼眸中里有着少年人的纯澈，丝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直白的好奇，与——喜爱。

        倒不是江元黎自命不凡，他在朝中沉浮许多年，人心最难看透，也最易看透，小姑娘家的这点心绪，他一眼便能看穿。

        那般神色，与前一秒还冷声呛他的小炮仗判若两人。

        小炮仗浑身上下都透着娇纵跋扈，却并不让人生厌，一股子娇蛮劲儿活泼灵动，反倒让旁人觉得她合该就得被捧着宠着。

        能有这样底气的人，放眼整个周朝，唯有清宁公主明昭。

        想到此处，江元黎脚步一顿，又立刻恢复如常，唇边却不由得染上一抹笑意。

        小公主竟然已经这样大了。

        明昭方才不过瞧了江元黎一眼，无端被惊艳了一番，本没放在心上，却不想到了紫薇殿后，心中却生出些许莫名地不舍来。

        那股冷香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却萦绕在她心中，让她念念不忘，升腾起一股让步撵掉头再去寻江丞相的冲动。

        明昭闭了闭眼，也说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还从未见过有人身上的气息能如此浓烈、如此好闻，如此……让她舍不下。

        紫薇殿前侯着的小太监机灵得很，见明昭步撵过了来，立刻便向里通报，不大一会儿，明珩亲自迎了出来。

        烈日的灼热感仿佛又强烈了几分，明昭抬手挡了挡日光，看着明珩走到近前，笑道：“哥哥，我是特意来谢你那碗碎冰的。”

        明珩三两步走了过来，看着明昭从步撵上下来，听她这样说，心中高兴，口中却道：“你一向嘴巴甜，特意来一趟紫薇殿，便是向我道谢？”

        明昭脚步一顿，忽地有些心虚，想了想，立刻道：“我本来是要去你那儿的，谁知路上碰见了明琛，还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将我堵在路中间嘲讽了一番，我气不过，想先来父皇这儿讨个公道，哪知晓哥哥你刚巧就在这儿，这不，就先向你道谢呀。”

        少女目光清澈，说话时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无端便生出几分娇蛮可爱。

        明珩也并非当真要计较她是不是特意过来寻她，听得她来寻周帝，便道：“礼部、吏部尚书都在殿内，父皇现下无暇顾及你，晚些再来。”

        明昭有些不大高兴，却也知晓殿内正在议事，的确不是进去“告状”的时候，便暂且歇了心思，和明珩一起往他的住处而去。

        方才与明珩离得不近，明昭尚不觉得有什么，眼下和他并肩而行，明昭只觉得身侧之人就是个太阳，自个儿随时都有暑气入体晕过去的可能，便赶忙往旁边挪了两步，同他拉开距离。

        明珩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起先以为是姑娘家走得慢，便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她，谁知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明昭不仅没有跟上来，反而越落越远，明珩才想起什么，问道：“又晒着你了？”

        明昭皱皱鼻子，觉得是也不是，想了想才回道：“闷得慌。”

        明珩笑了一笑，脚步恢复如常，同明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还记得去年夏日，明昭有段时间忽地疏远起他来，不如东宫问安，路上见了他也绕着走，弄得他一头雾水，问了好半天，小姑娘才支支吾吾地说他闻起来就像个太阳，离得近了就晒得她发晕。

        起先他还以为自家妹妹热糊涂了，可明昭除了偶尔会说起这事儿外其他一切如常，御医前后来看了好几回，也说公主并无碍。待明昭再次说起时，明珩便细细多问了几句。

        明昭一开始忐忑得很，毕竟这等怪力乱神之事着实令人生疑，但见明珩问得认真，明昭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将自个儿能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明珩。

        明珩心里对此诸多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明昭，并开始着手探查此时。

        因明昭这等“能力”太过奇异，兄妹二人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明珩查了许久，也未查出丝痕迹，就仿佛一夜之间生长而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番“能力”并不会影响明昭的健康。

        得知这一点后，明珩一直担忧的心弦放松下来，虽仍在追查此事的起因，却不紧不慢了起来。

        更何况，许多时候下，明昭的“能力”还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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