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青颜剥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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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婢粗笨,常常惹恼梅太后,梅太后总是罚我不许吃饭,有次三日不许我吃饭,还好奴婢命大,熬了过来。可是,在宫中的日子还长得很,奴婢想想就难熬得很。求皇太后救救奴婢,让奴婢侍候您吧。”
傅飞燕叹息一声:“可是,你已经被安排进绿染宫,本宫若是去要人,反倒会害了你。”
雪柳有些发怔,似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若是知道我对你有意,只怕会处处拿你出气,到时,岂止三日不许吃饭,五日、十日也是有的,杖罚也何止十杖,二十、三十,把你打个一命呜呼,她也会做得出来。”
雪柳终于明白,害怕地打了个哆嗦。
傅飞燕仍是轻轻柔柔:“除非......”
她不说话了,雪柳疑惑地抬头看看她。她却微笑着站起身:“你再好好想想。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今晚你也不用害怕,本宫来过的地方,那些脏东西都要躲着些。”
片刻后,贺兰殿里一片黑暗,连枝白烛也没有。
雪柳摸着黑,趴回到薄褥上,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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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宅里,佘非忍回到宅子里已有一些时日了。
原先他住的那间大屋自然又归了他,家具也都翻了新,屋里添了两个仆役和两个婢女,都供他使唤着,银子每月二十两,不够再取。
朱青颜说将来这佘宅就是他作主,还有名下的良田千亩、商铺十间,也都由他打理。只要他将来庇护着她和佘清寒就行。
大方得令人咋舌。
佘非忍自然不会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不过,看她一脸的奉承巴结,他也就受了。甜言蜜语总是甜的,花言巧语,也好歹能开出一朵花来,闻着也是香的。
这一晚,朱青颜更是亲自端了一盆热水送到他房间,又殷勤地替他脱鞋、脱袜,把他一双白而不嫩的小脚放进热水后,才松了一口气站到旁边。
佘非忍无言地抬头看她。
她怔了一会,似明白了什么,咬了咬牙,把个裙摆往臀下一垫,就这么跪在他膝边,把手伸进热水里,捧着他的脚细细柔柔地搓。一边搓一边贴心地问着:“如何?这样舒服么?只要非忍高兴,母亲往后每日替你洗脚。”
佘非忍垂眼斜睨着她,总觉着有些不太对劲。
若是她要做给佘景纯看,这做的,是不是过了些?也不知这女人肚子里打的什么坏主意,不过,眼下的他跟以前的他也不太一样了,至少,他有白树真在手,也不怕这女人一朝翻脸。
她自己愿意献的殷勤,自己受着便是。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他舒舒服服闭眼靠在椅子上,任由朱青颜替他擦干脚,又找了小剪子替他挫脚指甲,挫完了,又替他按脚心。一如从前她让他做的那样。
她的手指轻柔有力,缓缓地滑过他的脚掌穴位,舒服得他忍不住哼了几声。他有些难为情,睁了眼偷偷看她,朱青颜也正抬眼看他,眼里含着笑,笑里的温柔含含糊糊地粘着,甚至还有一丝讨好,全然没了当年的凶悍,像极了一个美丽温柔的姨母。
又有些像母亲朱红颜年轻时的模样。
想起母亲,佘非忍心里的恨又丝丝缕缕地升了上来,脚底下的触感立时变得冷冷硬硬,他不耐地收了收脚:“别按了。”
朱青颜一楞:“好。”
她准备起身收拾洗脚盆,佘非忍却止住她:“等一下,还未洗净。”
“我去换热水。”朱青颜并不意外他的刁难。
“不用,舔干净就行。”
朱青颜倒抽一口冷气,眼底闪过一丝凶狠,不过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她白着脸,勉强笑了笑:“非忍,怎么说我也是你姨母,又是继母。”
“不愿意算了。”
佘非忍很是冷淡,朱青颜却犹豫了。
“你们出去。”
佘非忍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他要看看,朱青颜会不会打他。
若是她敢动手,他就放出白树真,看谁干得过谁。
他靠着椅背,一双脚仍搁在朱青颜膝上,一脸不屑与无耻地睨着她。这可是你们求我回来的,我提这点小小的要求怎么了?
朱青颜恨不得撕烂他的脸,手指搓了几搓,却屈辱地捧起了他的脚。
他的脚不大,脚底却长了一层厚厚的粗茧,看来这一年多,他是走了许多的路。
朱青颜突然有些愧疚,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泪水滚烫地滴在他的脚上,他受了惊似地往回缩,像是看见了猪婆龙的眼泪一般吃惊。
朱青颜却一把抱住他的脚拢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非忍,对不住。这些年是我怠慢了你,是我错了,我身为妹妹,却不敬姐姐,身为姨母,却不疼外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吧......”
她扑通从小凳子上滑下,跪倒在他跟前,两只手捉住他的手腕啪啪地往自己脸上打巴掌:“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出了气,只要你高兴就好......”
佘非忍拼命把手往回缩,却又被她一把抱住腰。朱青颜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情真意切,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要痛改前非。
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若恨他,他便能冷笑着对她。
可她一下子不让他恨了,他还不知道要不要原谅她。
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许久,朱青颜用他的衣襟擦了擦鼻涕,这才抬起脸,她的眼睛已然肿了,脸也微微有些发肿,可见刚才是真的哭了。
她却又笑了起来,像个长辈似的自责:“瞧我这样,也不怕吓着你。把你衣衫弄脏了,姨母替你换上干净的。”
“不用你来。”他冷着脸。
“好。”她仍是笑着,很是大度地说道,“非忍大了,知道害羞了。我让丫头替你换。往后在这宅子里,你想要什么就跟姨母说。你早些睡。”
她端起沉重的洗脚盆走了出去。
佘非忍低头看看被她的眼泪鼻涕抹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衣衫,嫌弃地啧了一声,低声骂道:“疯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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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颜没有听到他的咒骂,听到了也会装作没有听到。
第二日晌午,她亲自端了饭菜送到他的屋里,屋里除了几个下人,佘非忍不在。他们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可待她转身出门时,却见他正坐在院门口的一根树杈上冷冷地看着她。
这树着实长得不矮,想来他在外头漂泊了一年多,也差不多成了个行事无矩的乡野孩子。朱青颜在心里暗骂一声:怎地摔不死你。
总归还有许多刺梗在心里,化也化不掉。
若不是为了佘清寒。
她浮起笑容,暖得如同开了春的池塘,池底下污泥烂糟,池面上水草迎着暖阳荡曳:“非忍,小心地下来,姨母在下边接着你。”
那冰冷目光却是变也未变,只跟着她转到树下,居高临下地剜着她这几日强自拍厚的脸皮。
“来呀。”
朱青颜仰着头,像慈母般地展着双臂,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
佘非忍扑地跳下,双膝在她肩上重重地压了一压,朱青颜“呀”地大叫一声,腿脚一软,整个身子像歪脖子冬瓜似地跌到一边去了。而佘非忍却将手在她头顶撑了一撑,顺势打了个滚,站起身拍拍屁股就钻进屋里去。
朱青颜只觉满背满头的疼痛,眼泪唰地汹涌而出。身下未铺平的石子硌得慌,她仰面躺着,泪眼模糊地望着头顶几无秋叶的树枝,荒凉得如同她此时的心。
她突然后悔当年费劲心机地嫁进佘宅来。
若那时听了姐姐的话,老老实实地嫁个普通人家,说不定人家还高看着她,抬举着她,总不能让她受如此委屈。
可此时,再后悔,也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当初的姐妹情深,当初的天真无邪,都没有了,和那逝去的夏日一般,再不回来了。
没有人上来扶她。
为了显出诚意,她不曾带上桃红。而佘非忍屋里的下人,如今自然是听他的,他不说扶,他们也不敢扶。
她体会到了当年佘非忍在这宅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苦了。
罢了,不去争那主母的面子了。
她如同赖妇一般地就地躺着,像是回到了才几岁时的某一个夏日的午后,那一日,她听着树上蝉儿叫,趁着天热院里无人,攀着树干爬上去捉蝉却失足摔在树下,她也是这般躺着,默默地哭泣,直到姐姐朱红颜发现,急急地奔过来:青颜,青颜,你怎么了?
她透过泪眼望着朱红颜,委屈巴巴:“姐姐,我疼。”
“我母亲已经被你逼死了。”朱红颜冷冷地回道。
她一惊,一眨眼睛,眼前站着的却是佘非忍。
他低着头看她,眼里满是嫌弃:“父亲这会儿还在朝廷里,要不要着人将你抬过去,好让父亲看看你有多疼?满朝文武百官看着说不定还能替你主持公道,到时安我个不孝继母的罪名岂不正好?”
他倒是能说会道得很,牙尖嘴利的,丝毫不输当年。
朱青颜正在发楞,他已冷哼一声往屋里走,一边还拖着长长的语气:“今日的虾竟然还带着壳,丫头们笨手笨脚的也剥不好。母亲可愿替儿子剥虾?”
“愿,愿。”
朱青颜应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随便拍了几拍就跟了进去。
只要能哄得他救佘清寒,剥虾算什么,剥皮都可以。
此时的她,倒像个老妈子似的,拘谨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又仔细洗过手,这才小心翼翼坐到桌边,拈了那长了红须长甲的大虾,细细地剥开。
她自己吃虾时,习惯先将虾壳啜一下,好将那鲜汁啜尽,此时一时忘了是在替佘非忍剥,等想着时,这只大虾已在她的樱桃小嘴里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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