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鸣泉潺湲映修竹

　　　　说起这正法仙会，是由玉壶六派共同召开，地点选在天外天的浥罗台上。八宫之外另有四台，为洪音、兰襟、承元、浥罗，专为诸天各派作讲会之用。

　　离着仙会召开还有几日，陈道长想将她引荐进自己所在的晴霄派，于是和她讲了许多门派中的情况，才回去复命。

　　陈道长没有接到替师门招收弟子的诏令，所以不好直接把她定在自己名下。如果晴霄派的与会长老挑中了她，便能名正言顺入门派，成为众多弟子中的一员。

　　晴霄派祖庭在阮门山，弟子居所、弘法道场都在其间，五大主峰对应五脉，门下弟子皆擅长布阵之法。

　　仙会过后，重安宫将未能被选入道门的人送回凡界，其余人乘宝船前往玉壶境天。六派依次开法坛，焚香诵经，拜过祖师，此后正式领牌子，称外门弟子。

　　古时修仙者收徒只凭喜好，凡人要自执弟子之礼，每逢早晚都来拜谒，为之洒扫住处，以示尊师重道。这一习俗演变至今，成为了锻炼才能的手段。令外门弟子做种植灵药、看守门庭等杂务，既可考验耐力，又能让尚未筑基的弟子提前接触丹符器阵等旁道，接受指点，发掘潜能。足可见先贤前辈们的良苦用心和教导之意。

　　琅书出不了重安宫，自己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人，居然有点想念那个唠叨的陈道长了。

　　陆陆续续地安置下一千多个孩子，每两人分一个小院，各居东西厢房，北面正房和南面倒座房都空着。

　　傍晚时被宫人告知，有个孩子也被分到东院来。未见人，先闻音，一声哀哭穿破宫墙直入鼓膜。

　　似乎是个哭哭啼啼的孩子，站在院里。带她上来的修仙者显然被她吵得烦了，也没多讲仙会的事情，竟当场甩袖走人。

　　“哇——”

　　小丫头哭得更大声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简直是个小哭包嘛。琅书跳下床榻，见穿豆绿色襦袴的孩子蹲在地上抹眼泪，于是拍拍她，轻声说，“你别难过啦，我陪你玩好不好。”

　　绿衣孩子吸吸鼻涕，抬头看她一眼，终于没好意思再哭下去，止住了魔音。

　　“来，我扶你站起来。”琅书伸手，却觉得小哭包有千斤重，仿佛扎根在地下。定睛一看，短衣下的袴裤生出一丛嫩黄色的植物根茎，缠绕在砖缝里，原来也是个妖。

　　“我起不来哇——”

　　琅书见她又要掉金豆子，眼疾手快掏了块麦酥糖在她嘴里，给小丫头嚼着。

　　“没事，起不来就算啦，我坐在地上陪你。”

　　琅书席地而坐。女童也好哄，得到一块糖就心满意足，哭罢有些羞怯，低头默默往外拔自己的根。

　　“我叫琅书，琳琅的琅，书卷的书。你呢？”

　　小竹妖停手，磕磕绊绊地说，“鸣泉……”

　　“好名字呀，有诗人写过，鸣泉潺湲映修竹。方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他说不……不做我的度师，嫌我太吵。我、我只是紧张，没有见过修仙者……”

　　鸣泉打了个哭嗝，放下撩起的袴脚，盖住根茎，“我一紧张就变回原型，而且只能变一半。他见到我控制不住化形时，凶巴巴的，差点从高空丢我下去，我只能死死抓住他的法器。”

　　这倒是让人束手无策了。琅书自己没见过几个妖，且都是飞禽走兽，也不知道灵植化妖有什么化形方面的问题。

　　从鸣泉断断续续的讲述里，还原出了事情经过。潼州出好竹，其中有一丛极其独特的，长了几十年也是巴掌大小，被视作奇竹进献到宫里，由天子瑞气养着，逐渐生出灵智，化形成妖身。

　　朝代更迭，新帝王看着这前朝宝物，唯恐祸乱朝廷，不愿多留，兜兜转转这瓶细竹就到了修仙者手里。

　　这弟子想着，天然化形的小妖抵得过资质上佳的人类孩童，送到仙会上就能交差，拿到师门的奖励。没想到是个化形有缺陷的。再去寻个孩童也已来不及了，顿时动怒。

　　“那他可真是个坏人。”琅书替她生气。

　　“不、不是，叔叔不是坏人，叔叔之前对我很和善的，见我化形不善，才对我生气。”鸣泉替他开脱。

　　“那是他瞎。”琅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原来是这样吗，那他好可怜，瞎得看妖都看不准了。”

　　琅书卡壳，总不能直接打击她的自信心，只好把信口胡说的气话圆回来：“嗯，他兴许是害了眼病，瞎了，就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没那么聪明啦。”

　　“不是因为我不会化形么？他说我好笨好笨的。”

　　“你别听他胡说，我一见他那模样就知道是他眼睛有毛病，”琅书斩钉截铁，“你天资聪颖，区区化形而已，说不定多吸两口福地的灵气就学会了。”

　　见小竹妖歪着头使劲思索，琅书心里有点虚，微微提高了点声音壮胆：“你信我就对了，他铁定是瞎。在凡间的时候我替人开过药方，全城都说我治病很灵。”

　　“那你能治好他吗？”鸣泉睁着双小鹿似的眼睛望着她，水润润的。

　　“咳咳，那个，我以后学了炼丹采药什么的，说不定就能治他，你放心吧。”

　　“你真厉害！琅书！”

　　鸣泉一个猛子扎进她怀中，撞得纸包里的麦酥糖都洒出来几块，旋即又跳出去，“对不起，我，我又紧张了。”

　　小竹妖的根须刚收回去，心中急切，从袖管里又冒出两条细细长长的带叶竹竿来。琅书要掀她袖子，鸣泉害羞，不给看，在天井坐着闹了许久。

　　聊完家乡景色，琅书给她讲从陈道长那儿听来的一些知识，讲着讲着就觉得肩头一重，小丫头靠在上面，打起呼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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