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看到是她，徐呈宣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下意识地松开了纪雪依的手，讷讷地说：“蓁蓁，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原来他早知道她生病了，可他有空跟纪雪依打情骂俏，特意来给纪雪依过生辰，却没空管她的死活。往昔她一个小风寒，他都要差人来探望好几次，甚至会请御医给她把脉开药，直至她病好为止。可这次她病了小半个月，他明明知道，却问都没问一声，难怪府里的人也对她的病不闻不问，越发地怠慢呢。原来这一切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有她还活在往日的温暖中，不肯清醒。

        顾蓁蓁心里最后那一丝隐秘的希望也破灭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徐呈宣，举起了手里的盒子说：“殿下若是得空，随我去见一趟家父吧。”

        对上她脆弱血红的眼睛，徐呈宣心头一颤，心疼的同时又有一种直觉，他要失去她了。

        恐慌让他下意识地往前，但旁边的纪雪依突然挽住了他的胳膊，半边身子依在他身上，骄纵地扬起下巴说：“顾蓁蓁，你这么死板木讷，呈宣哥哥才不喜欢呢。要不是碍于小时候的情分，他早跟你讲清楚了。你也不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克母克夫的丧门星，可别害呈宣哥哥了。”

        说着，她还摇了摇徐呈宣的胳膊，努嘴撒娇道：“呈宣哥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可这事总是要说清楚的，咱们就别耽误姐姐了，姐姐过完年可就18了，再不出嫁就是老姑娘了。”

        徐呈宣被她摇回了理智，即将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避开顾蓁蓁的视线，艰难地点了一下头说：“蓁蓁，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闻言，纪雪依头仰得高高的，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得意地看着顾蓁蓁：“你就别死皮赖脸缠着呈宣哥哥了，他喜欢的是我。识趣点的就赶紧跟呈宣哥哥解除婚约，回头让爹给你再找门好亲事。”

        顾蓁蓁头痛欲裂，实在没精神理会纪雪依，她扬了一下手里的盒子：“既是要解除婚约，那殿下不妨跟我走一趟，今日就到我父亲面前说清楚。”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是结亲还是解除婚约都得家里长辈出面。

        纪雪依闻言大喜，高兴地说：“算你识趣！”

        雪色朦胧，光线不是很明亮，她太过兴奋，没留意到身边徐呈宣紧紧攥紧的拳头。

        徐呈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暴躁，轻轻拍了拍纪雪依的手，温柔地说：“雪依，你去找相爷，请他到书房一叙，本王跟蓁……大小姐直接去书房。”

        纪雪依知道这是要谈解除婚约的事，高兴地应了，几步走到抄手游廊，叫上丫鬟去了前院，月亮拱门这里只剩下了徐呈宣和顾蓁蓁主仆。

        徐呈宣是故意支走纪雪依的，他看了一眼旁边瑟缩的冬儿，板着脸说：“到廊下守着，本王有话要与你主子说。”

        冬儿怯生生地看了顾蓁蓁一眼。

        顾蓁蓁冲她点头，有些话她也想趁此机会跟徐呈宣说清楚。

        得了她的授意，冬儿赶紧小跑到廊下，望着前院的方向。

        见人走了，徐呈宣立即上前抓住顾蓁蓁的手道：“蓁蓁，你听我说……”

        顾蓁蓁奋力甩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严词厉色道：“殿下，请自重！”

        这还是顾蓁蓁头一次用这样生疏的语气跟他说话，徐呈宣心里又酸又涩：“蓁蓁，这些年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还不明白吗？我也是不得已，我母妃这些年颇受皇恩，舅父也因此高升，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中宫娘娘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日若是……我们母子，楼家，乃至你都会受到牵连。那个位置，我必须得争，纪雪依生父乃是护国公家的嫡次子，其母乃是东平郡王府的郡主，我需要他们的支持，你明白吗？”

        顾蓁蓁虽说不得宠，可幼时也跟着上过学堂，读过书，还在宫里住了几年，长大后又经历了人情冷暖。徐呈宣一说，她就明白了。

        原来败给纪雪依，不是她不好，而是她没有一个有力的外家，没法帮助徐呈宣荣登大宝。

        纪雪依就不一样了，娶了她能够得到顾敬安、护国公府、东平郡王府三方势力的鼎力支持。徐呈宣既然有意争那个位置，自然要将他的婚姻利益最大化，娶一个对他最有帮助的女子。

        虽然心里还是难过，但顾蓁蓁稍稍得到了宽慰。

        她看向徐呈宣的眼神稍微有了点温度：“民女明白，谢谢殿下愿意替民女解惑，也感谢殿下和娘娘昔日的照顾之情。民女在这里祝殿下得偿所愿！”

        听她一口一个“民女”，再无往昔的亲近，徐呈宣心里很不舒服：“蓁蓁，你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不必如此生分！”

        但顾蓁蓁却义正言辞地说：“殿下此言差矣，从今往后，殿下就是民女的妹夫，礼之不可废。父亲已经在书房候着了，殿下请！”

        敢情，她只听进去了后面那番话，前面那句一点都没进心里。

        徐呈宣抿了抿唇，低声道：“蓁蓁，我心里只有你。等我，他日我荣登大宝为帝，你必为后！”

        顾蓁蓁错愕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他已经要跟她解除婚姻，娶别的女人了，还让她等他，把她当什么了？以妻为妾都被他说得这么好听！真当她是傻子，护国公府、东平郡王府花大力气扶他上位，能容他一脚踹了？这话也就哄哄小孩子吧。

        她顾蓁蓁再不济，也是堂堂顾敬安府的嫡出大小姐，也是她娘的心肝宝贝，凭什么让他这么羞辱？

        激怒之下，顾蓁蓁扬起手，啪地给了徐呈宣一耳光：“你无耻！”

        廊下的冬儿听到这响亮的把巴掌声，吓了一跳，紧张地喊道：“小姐……”

        顾蓁蓁没理会徐呈宣震惊的表情，大步朝冬儿走去：“扶我去老爷的书房！”

        徐呈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住顾蓁蓁的袖子：“蓁蓁，你听我说，我……”

        他话未说完，顾蓁蓁忽地身子一歪，直直往雪地里倒去。

        徐呈宣赶紧接住了她，这才发现，大雪天的，她露在外面的手腕滚烫，再一探她的额头，也是滚烫滚烫的，都发烧成这样了，还站在雪地里跟他们讲了这么久的话。

        徐呈宣急火攻心，扭头冲慌乱的冬儿吼道：“怎么照顾你家小姐的？她烧成这样，还让她出门，快去请大夫！”

        冬儿瑟缩了一下，连忙点头：“奴婢，奴婢这就去！”

        顾蓁蓁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四岁那年的夏天。那时候母亲已经病得形销骨立了，她趴在母亲的床榻边小声的啜泣，母亲吃力地睁开眼，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说：“蓁蓁乖，娘要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好好长大，娘已经跟楼妃娘娘说好了，等娘过世后就把你接进宫中。你要多听多看多学多读书，少说话，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年幼地她拉着母亲的手哭成了一个泪人，不依道：“不，我要娘，我只要娘，娘你别走，你快点好起来，以后蓁蓁再也不胡闹了，蓁蓁一定听娘的话。”

        李姝爱怜地抬起袖子擦她的眼泪，边擦边安抚：“蓁蓁乖，娘不走，娘会永远陪着你的，娘只是暂时离开了，等你长大后，就能再找到娘啦。记住娘的话，不要取下脖子上的圆球，它会带你找到娘的。”

        顾蓁蓁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攥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圆球，怔怔地望着深红色的床幔。这个梦好真实，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到底时间太久她忘记了，还是因为她太思念母亲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就在顾蓁蓁愣神时，她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了顾敬安深沉老练的声音：“殿下，这次是微臣的疏忽，微臣已经安排了人照顾蓁蓁，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徐呈宣客套地说：“岳父大人哪里的话，蓁蓁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焉能不在乎她？不过奴大欺主这事传出去对相府声誉有损，岳父为国尽忠，日理万机，也要顾着府里头啊，不要让这等小事辱没了相府清誉！”

        顾敬安知道徐呈宣是在敲打他。

        他装作没听出来，笑呵呵地说：“殿下言之有理，这府里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您请放心，蓁蓁这边我会安排好，保准一切顺利进行。”

        徐呈宣满意地点头：“那就劳烦岳父了，他日大业若成，岳父是最大的功臣，小婿感激不尽。蓁蓁现在还在生小婿的气，小婿就不进去惹她生气了，你帮小婿劝劝她。”

        顾敬安笑着应下：“好的，蓁蓁被殿下和娘娘宠坏了，跟她娘一个脾气，气性大但明事理，过段时间，她就会明白殿下的苦心和难处的。”

        徐呈宣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颔首：“希望如此，时候不早了，小婿告辞！”

        顾敬安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听闻脚步声离去，顾蓁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原以为，一切只是徐呈宣的一厢情愿，不曾想，这事她的父亲竟也知情，而且好似还很赞成，跟徐呈宣达成了一致，多么荒唐，多么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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